所以他点头应道:“好的,周管家。”
头顶一张温热的手掌罩在他的头顶,随后便听到了一阵叹息声。
狗蛋不知道周管家在叹息什么,至此之后他倒是有了新的目标。
那就是挣钱,挣很多很多的银两,以后还给周管家。
但是那一年的蝗灾太厉害了,家里很快就没银两买米,递了书信过来让狗蛋想想办法。
狗蛋想,周管家一定有办法。
果不其然,周管家每月都能拿出五十两给他,他一笔一笔将这些银两的数字记录在册子里,等长大后,应要还给周管家。
过了许多年,周管家因为一次意外摔伤了腿,听家主的意思是也确实到了年龄该退休了,故而给了遣散费。
这些年来周管家没有存下什么银两,自然没有办法在外头置办什么宅子。
花完了遣散费就只能流落街头。
狗蛋却因为周管家的离开,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周管家的接班人,人称许管家。
他理了理之前周管家所在的账目,每一笔含糊其辞的金额都与自己记录的账目册子上一模一样,他心下大约便了然了起来。
而后他寻了很久,终于在乐檀街头小巷子里发现了周管家,他躺在草堆里,旁边置放了一只破碎的碗,碗里还有一些了馊掉的食物,边上却有一只狗正在吃他碗里的东西。
“周管家。”狗蛋站在他的面前,他道:“终于找到您了。”
看着昔日那道消瘦的身影,他伸出手,一道光落在他的手心,像极了最后的救赎。
躺在草堆里的周正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少年已然不是曾经那稚嫩的模样,他仔细看了看他的身影,许久才回过神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您在公孙家这么多年,他们竟还如此薄情寡义,当真让一言浇冷,一言寻了你许久,如今终于找到您了。”少年蹲下身,将草堆里的那瘦到像是纸片一般的人背了起来,“我给您添置了一处宅子,往后您就住那边,一言得空便会来看望您。”
“我已经不是公孙家的管家了,你又何必……”周正欲言又止。
狗蛋定神道:“一言得周管家协助多年,这点恩情自然是要偿还的,何况一言已与周管家签订了婚契,周管家为何弃一言而不顾呢?”
“你……”周正惊愕。
当年那张小小的,脏兮兮的脸蛋确实融入了周正的心里,故而心下一软,诓骗不识字的他签下了婚契。
如今他已是苟延残喘的命……
“周管家,如今我是公孙府的管家,那些卖身契我都看过了,您把婚契也夹杂在卖身契里头,这样真的好吗?”身后的月光将他们二人的身影拉得极长,狗蛋一边走一边说,“我不知道您当年是否以玩笑的形式让我签下的婚契书,但周管家您有恩在先,一言心中已然认定您,即便您要后悔,一言也不会认的。”
长长的巷子,两旁除了狗吠声便没有其他的踪影。
夜深了。
走了许久,许管家才将周正带到自己所买的宅子处。
宅子不大,门庭两旁有两颗高大的树,门上是刚刷的红漆,闻着还有股淡淡的气味。宅子里头就是简简单单的四合院构造,正厅上方有一张四四方方的木桌。
“我知您爱写字,特意差人给您定制的木桌,笔墨纸砚都在上头给您搁着呢。”
狗蛋将周正放在一旁的木椅上,点亮了蜡烛,而后蹲下身小心地瞧了瞧周正的脚。
在狗蛋触碰到脚踝的一刹那,周正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他并不是一个不能忍痛的人,但此番却疼得让人忍不住浑身僵硬。
狗蛋道:“伤口愈合要跟往后一样怕是不能了,周管家,一言明儿个就给你做根拐杖,往后就由我来照顾您吧。”
周正看着少年,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之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狗蛋都会往他们的小宅子里添置新的东西,偶尔还会是一些市面上的小玩意儿来逗周正开心。
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拄着拐杖的日子。
*
沈怜云从未想到结果会是这样的。
细细回想,当年的事情极有可能是公孙皓言会做出来的事儿。他赶尽杀绝,不会感恩任何一个曾经对他好的人,又如何会给曾经家里的管家添置宅子呢。
许管家道:“我与周管家的事便是如此,我确实拿了公孙家的银两,毋庸置疑,这场赌弈我输了,我愿离开公孙家。”
公孙良玉和公孙温羽自然也没有想到结果会是如此。
按道理公孙家地契商铺在乐檀不少,又怎会如此区别对待一个常年服侍家里的管家!
可回头一想,公孙家这些年在乐檀确实是坏事做尽,这才会沦落到被五等世家骑在头上的结果。
许管家交出管家信物,并跪下磕了三个响头,“一言本就是乞丐,最初便是乞讨而生,承蒙周管家照拂才有如今地位,一言只是想为周管家争取他应有的,若此事错了,那便是错在我,不在周管家。”
说罢,便从腰间拿出一把剑朝着脖间狠狠划了过去。
好在公孙温羽反应速度快,而许管家又是一个尚未修行的人,很快就被夺走了手中的剑。
公孙温羽道:“许管家不必如此冲动,若此事确实是有这缘由在里头,那么就罪不至死。”
许管家扬了扬嘴角,一番苦涩上心头。
沈怜云见此,沉了沉双眸,道:“带我去见见周管家。”
他惊讶地看着沈怜云,想要从中找出些许端倪,但除了认真根本找不出其他的情绪。
至此,许管家这才点了点头,“好,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