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丹讨厌他,这讨厌在咸阳时便已经产生,在易水突袭时,变为了观之作呕。
太子丹苦笑一声,心说,这个讨厌的人此时该是何等的得意啊!且让他得意去吧!若是自己来生变成一棵树,在他经过的时候要从腰间折断压死他,如果自己变成一条狗,那么就要在他经过的时候咬死他,倘若自己不幸什么也没变成,身体化为泥土,那么也要在风起时离开地面迷他的眼,让他从马上跌落摔死……
距离他更近一些的队伍,是从东边来的,是燕国的一支队伍,只是一队没有首领的士卒。
他眺望良久,也未曾见到想见的人,甚至没有认识的人。
他想多了,父亲怎么可能亲自来呢?而他又怎么能希望父亲来此以身犯险呢?
他站起身,毫不犹豫的向东边那队燕国士卒走去,希望距离他们再近一些,让他们看清自己。
对面有一士卒率先离队,向太子丹奔跑,似乎是在做一件刻不容缓之事。
他远远便问:“是太子吗?”
太子丹停下脚步,那士卒看清是他,便立刻跪拜道:“我等奉王命来取太子首级。”
太子丹高声回应道:“正是姬丹在此,来吧。”
那一队士卒便靠近沙岛来到姬丹面前,从队列中又走出一个年长的士卒,他抽出腰间的剑,并不是什么好剑,剑锋已经有不少缺口,还有部分卷曲,布条缠绕的剑柄不知积累了多少污垢,显得黑而亮。
这士卒显然是身经百战了,面容上俱是风沙磨砺的严峻之色。
他先是叩首,而后起身问:“太子还有话要带给王上吗?”
太子丹看着西边秦军越来越近,摇了摇头,笑了笑,现在他终于明白赵嘉为何那么想死了。
原来,赴死是一件轻松愉悦的事。
姬丹第一声笑,是发自内心的喜悦,第二声笑,则是自嘲。
世人眼中,他无比荣耀,他这一生都在争,只因为他是燕国的太子,他的骄傲狂妄全都来自于这个身份,他的卑微羞辱也来自于这个身份,他这一生都是被这个身份束缚。
父王,我太累了,今天,我把这所有的一切,都还给你。
但是最终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问:“父王有要对我说的吗?”
其实是没有,但是年长士卒看到太子丹眼睛里带着渴望,也许是同情释然,所以他编造了一句谎话。
“王上说,若有来生,你为父,他愿为子。”
太子丹听完一瞬间潸然泪下,仰起头对士卒说:“来吧。”
年长士卒犹豫了片刻,这才举起手中剑,又说到:“太子恕罪,我的剑钝,恐怕太子受罪,还是用太子的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