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高贵又纯洁的女子,终究是他不能想的人。
她是与天上繁星一样美丽的,而自己不过只是泥土里长出的一棵粗鄙不堪的大树而已,能够仰望就知足了,再怎么努力也够不着天际,竟然还要去接近她,实在是罪该万死。
她是如此圣洁,自己这样的人就连想一想,都觉得是莫大的亵渎。
终究是遗憾啊,他遗憾的是,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不是和她一样的人,他永远不可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与她形影相随,他永远只能抬头仰望千万里之外的苍穹。
她永远高高在上散发着银白色圣洁的光芒,他将带着这所有的遗憾和月光去往一个生死两茫茫的地方。
……
身形高大威猛,一身金甲红袍,长须凛然从下颌,垂落至胸前,虽是看起来勇武健壮,但举手投足却是温文尔雅,言语也是轻声细语彬彬有礼,这就是李牧在幽若心中的形象。
再见时,李牧依旧如此,只是胡须蓬松干燥了些,相比先前有些泛黄,还有几根白须影影绰绰分布其间,他的面庞是更加憔悴了的,但是眼睛依旧明亮不减当年。
寻常军人的眼睛里,多是长年累月积攒下的锐利和坚毅,而李牧的眼睛里总能看出一些恬淡的风花雪月,或是平静的万里山河的影子,那是世俗的影子又不像是世俗的影子,那大概是理想下的世俗之景,或许,也正是他内心的期待,投射到眼睛里的景象吧。
李牧心里,是带着与徐福相同的愿望的,只不过他的处境与徐福不一样,徐福无牵无挂,可以去做任何心里想做的事,而李牧被家国束缚,向前、向后、向左、向右,都动弹不得。
这时候幽若已经猜到了她此行的结果,即便是先生亲自前来,恐怕也无法说服李牧,于是幽若便不打算说服李牧,只是代替先生与他见上一面,聊聊天便罢了。
在李牧的脸上,可以看到毫不掩饰的家国情怀,没有秦人脸上的骄傲自满,没有齐人脸上得意自大,也没有楚人脸上轻慢高傲,而是赵人几乎都有的坚毅,也有赵人几乎都有的忧心忡忡。
他们明白自己的处境,更明白赵国的处境,生存已然很难了,身为赵国的军人,生存就像是狂风暴雨中江河里的一叶扁舟,凛冽秋风里的一片枯叶,随时都有可能沉没坠落。
他们当然明白,这沉没和坠落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旦沉没坠落便是永远的沉没坠落,只能在无限延长的时光中留下一道辉煌的影子。
他们不想成为影子,他们想要子孙千秋万代,这片土地上依然有一个国家叫做赵国。
此时幽若正与李牧站在帅帐外的一片空地上,地上是细碎的沙粒。
放看看去眼前的一顶顶灰白的营帐顶棚被棕色色的泥土覆盖,泥土里没有一丝水分,是无数齑粉堆积在一起覆盖在地表,这正是此处为何漫天灰尘的原因。
远方的这片土地死气沉沉的,然而眼下这里却是五彩缤纷,有兵刃反射光线发出的银色光芒,如同月光,比月光来的更加耀眼、更加迅疾、更加肆无忌惮,在白昼都让人感觉到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