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落子,就一定正确吗?
更多、更大、更远、更深,不是最多、最大、最远、最深。
他要替世人看清世间无数“道”,首先要看清事物本质,即看清现实。
倘若看到的不是最多、最大、最远、最深,永无止境,便永远也无法看清现实。
无法看清现实,便无法确定对错。
这一路,徐福走过了很多地方,他曾走过青草漫漫的荒野,荒野晴朗寂清水雾朦胧;他曾走过清如明镜的湖泊,湖泊波纹荡漾五彩斑斓;他曾走过繁华热闹的城镇,城镇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他曾走过安宁恬静的小村,小村安宁静谧流水潺潺;他曾走过遮天蔽日的森林,森林虫鸣兽叫鸟语花香;他曾走过一望无际的草原,草原一马平川广大深远;他曾遨游深不见底的大海,大海波澜壮阔汹涌澎湃……
这些都可以看做是他在天下这盘棋局里落下的子。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偌大棋盘之上,却是空无一子。
是的,他虽一直都在落子,但他也一直都在悔棋。
归根结底,是他一直在推翻自己。
推陈出新,继而再推陈出新,总有连续不断的“新”,来替换连续不断的“旧”。
徐福看得的确还不够真切,他眼中的“新”与“旧”之间总有不能完美契合之处。
因此,他一直在悔棋。
他只是看到了一幅盛世繁华的虚像而已,哪怕眼下有种种蛛丝马迹可以印证猜测,可是猜测再如何凿凿有据,也终究不是事实。
一如“道”与“心”也总是互为矛盾的存在,现实与理想总是相互矛盾的存在。
道心通明,方能出淤泥而不染,方能一往无前。
时至今日,他依旧做不到“虚壹而静”,做不到心无旁骛,做不到“道心合一”,做不到无情无义,现在,只要他眼中还有顾盼,脚下还有牵绊,便不能看得更清,走的更远。
一件雕塑,需要用心雕琢,才能变得完美好看,徐福深知循序渐进之于结果的重要。
他将思考中所有矛盾的事物化作了一把剑,用于自身的雕琢。
这把剑,当然也可以是一段时光,可以是一个人、可以是一座城、可以是一个国。
当然,也可以组合在一起,是整个天下,乃至整个宇宙。
徐福一直持着这把剑,这把剑,不仅替他斩去了一路的荆棘,也替他斩去了许多的杂念,但现在他有羁绊未清,这把剑却不知该斩向何处了。
来回摇摆,最后这把剑,还是指向了他自己。
破旧立新,是对的,只是太过狭隘,如何破,又如何立?
“新”不一定对,“旧”不一定错。
对错如何取舍,还需要参照的是过往无数好与坏的历史,如此才能最大可能得看到更多、更大、更远、更深,直到无限接近于最多、最大、最远、最深,他才有可能落下那实实在在的一子,才能使那盛世繁华变为真正的真实。
是去,还是留,这是一个摆在眼前的问题。
他心中再次出现不同的声音,这些声音喧闹而又嘈杂,很陌生又很熟悉,恍恍惚惚间,编织出他过往所遭逢的一切光怪陆离、不可捉摸的境遇。
那些境遇都是现实存在的吗?
或许那些超出他所有认知的事物,的确存在。
也许,这些都是他内心所发出的声音,都是他内心某种隐秘诉求、或是渴望的幻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