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繁复冗杂而又无比空寂的雪夜里,琳琅身着洁白的纱裙,似比外间的雪更白。
长裙很长,一直垂落至地面,绣着云纹花边的裙摆拖曳于地,毫不显凌乱,反而有千层万层堆叠的美感,一如被皑皑白雪冰封于天地间的、连绵起伏的群山。
她的腰间束着一根细长的红色丝绦,似比梁柱上的帷幔更红。
鲜红的丝绦紧紧束缚轻薄的白纱裙,勾勒出她笔直纤细的腰肢,多余的丝绦在侧身挽了个简单的花结,就像开在被冰雪冻结了的枝头的嫣红腊梅。
金玉满堂,繁花十里都不如你。
满目琳琅,琳琅都看不见。
能看的,不想看,想看的,却看不见。
不过她的眼睛里,并非空空如也。
曾经那双如潭水一般幽深漆黑的眼睛,看到的一切都很简单,现在尽管已不再简单,尽管许久不曾见过这座殿堂之外的事物,她的眼睛里也依旧存在着无限温情。
那温情是对天地的寄望,是对山河的寄望,是对许许多多的人的寄望。
诚然,她不是圣贤,无力改变世间许多事,然而这寄望出于诚心,亦是一份心意。
她兀自浅浅一笑,红唇微翘,唇色不似朱砂浓重,而似将将绽开片刻的花瓣,不知是动了哪般心思,笑意将起又落,随即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不是哀怨,只是心头空寂无以寄托。
此时此刻她应该伸手,哪怕是触摸到通过门窗缝隙钻进来的雪,或是撷取一缕凉风,如此也能予她些微慰藉。
明明可以召之即来,她却始终不肯伸手,只因那人不来,她便不做任何主动的姿态。
她赤足站在地面,寒意自足底蔓延至全身,寒意来的缓慢,但却渗透极深,似要在她的灵魂里扎根。
殿内硕大的铜炉里的炭火再如何旺盛,也不过只能温暖的目下所及的这小小方圆之地,就连这小小方圆它也无法顾全,地面的寒意,是连接着广袤无垠的大地的。
小小铜炉发出的热,又如何能撼动大地厚土之万一?
琳琅轻挪玉足,白色纱裙轻轻摇曳,红色丝绦微微摆动,不着珠钗、不饰金玉,自然垂落腰际的乌黑秀发略有凌乱,露出皎月般白皙的侧颊。
都说容颜易老,然而她的眉眼间,却不见岁月流逝的痕迹,映在辉煌的灯火中,让人看不明了,恍如镜花水月一般朦胧,仿佛时光在她的眉目间定格。
但愿,她是表里如一。
但愿,时光当真不老,不曾在她的心上刻下深深浅浅的沟壑。
然而相比从前,她分明已是消瘦许多,面目间平白多出了几分寂清的棱角,不再只有春水一般的恬淡温和,还有几分冬日里的萧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