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儿踮起了脚尖,她努力的,平静的,满足的吻了徐福的脸颊,她亲吻的是他的侧脸,只是轻轻一啄,便迅速分离。
适可而止,不过分的索取和表达,正如他所希望及所喜欢的那般。
朵儿最后带着徐福回到了自己的白色穹庐毡帐,姑姑十分诧异,又是十分惊喜,慌慌张张迎接着,请徐福坐下,倒了满满一碗热腾腾的奶茶,而后有忙忙碌碌张罗着晚饭。
朵儿不说话,始终是安静的陪伴着徐福,目光专注而认真,或许,她是舍不得让自己的眼睛离开徐福,哪怕离开一瞬。
朵儿从未如此惧怕过时间的流逝,也从未对时间的流逝如此敏感过,也许从前她的时间看不到尽头,而现在她能看到时间的尽头。
无论如何,她都无法阻止那条时间线在一刻不停的缩短,余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愈发弥足珍贵的。
姑姑端来一桌丰盛的饭食,徐福却不动手。
“要吃饭吗?”姑姑问。
“嗯。”
“不合胃口?”
朵儿对姑姑摇了摇头,示意姑姑莫要追究,她拿了汤匙,撇了一匙汤,吹了吹,小心翼翼放到徐福唇边说:“张口。”
徐福张口。
“喝。”
徐福喝了一口。
“好喝吗?”
“嗯。”
朵儿顿时笑的眉眼如弯弯的月亮,姑姑终于意识到今日的徐福有些特别,有些痴呆,甚至更甚于痴呆,她捏了捏朵儿的手臂担忧问道:“他……”
朵儿没有解释只是说:“姑姑莫问,让我与他安安静静待一会儿吧。”
姑姑局促不安的搓了搓手,强行隐了自己的忧心无奈道:“我去收拾寝榻。”
朵儿说:“今日他不走,给我添一个枕头。”
姑姑大惊,虽是深深皱起了眉头,但还是按照朵儿的要求去做了。
朵儿会做什么?姑姑不明觉历。
所有匈奴人都得到了一个消息,那个战胜东胡,战胜大巫,战胜了大阏氏的中原人谢绝了所有封赏,放弃成为“天女”的夫君。
他要回家,愿意放弃这些,足以证明这一事实,是不容改变的。
朵儿曾与姑姑说起过他,姑姑比任何人都知道徐福对朵儿而言意味着什么,朵儿该怎么去面对残酷的现实呢?连姑姑都不知如何是好。
……
夜去昼来,又是黎明时分。
黎明时刻的景致总是让人感怀激荡,旭日还未东升,便已在人的心目中呈现出无比光辉灿烂的景象。
当然,这大概也与人的心境有关,倘若内心通透,看到的势必是通透的,倘若内心黑暗,看到的也一定是黑暗的。
阳光如潮水一般涌来,徐福终于清醒,头顶还是蓝天白云,脚下还是莽莽无际的草原,耳边还是牧民悠扬的歌声,身边还是幽若和朵儿,只是遥远的天边多出一道五颜六色的彩虹,像是横跨在苍天穹顶的一座桥梁,徐福似乎就站在那道彩虹桥梁之下,他感受到了久违的身心舒畅。
然而,这与他此前的记忆多少还是有些出入,就像是蓦然之间从梦中醒来,虽知身在何处却不知从何而来。
梦鱼城卫十数骑已在旁侧等候,幽若也翻身上马拉扯缰绳调转马头,甚是寡淡无味说道:“走吧。”
朵儿在西,幽若在东,徐福在中央。
他幽若和朵儿都点了点头,这便算是回应以及告别,然而不知为何,他却没能迈开脚步跨上身边那匹摇头摆尾迫不及待的枣红马,他只是原地站立着,不是在举目远眺,也没有回想起昔日种种,没有不舍,没有留恋,就像是箭在弦上,却缺少了必要的激发条件,需要有一只手去拉动那根弦。
花花不耐烦的踢着四蹄,它当然明白这是要告别,然而它所以为的告别不过是今日不见明日见,今日快点说再见,明日不也能快点再见吗?
它大概还不明白,有些再见,是再也不见的。
微风轻漾,撩拨起朵儿额头一缕发丝,朵儿极力捋顺,却是徒劳无功,此时她很需要有一个人来帮助她理顺飘飞的秀发。
徐福近在眼前,却不曾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