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无风,周边林立的彩幡旌旗都无力的垂摆着,四下静寂空旷,除了二人行走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了。
王庭还是记忆中的轮廓,但分明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王庭,徐福总是觉得少了些东西。
他们继续向前走,眼前唯一能看到的主体建筑是一个巨大的穹庐毡帐,那便是匈奴人的单于金帐。
金帐是匈奴的“撑犁孤涂单于”居住的地方,代表了匈奴至高无上的权力中心,它所展示的就是匈奴的强大,匈奴人展示强大的方式向来直接,他们往往会从表面直接着手,所以金帐看起来足够高也足够大。
此前金帐的周围还有一些其他建筑,高高低低林立着,从四面八方簇拥着金帐,如同士卒簇拥着将帅,如同繁星拱卫着明月,如同绿叶衬托着红花,正是因为这些衬托,所以金帐显得更加高大,更加突出,更加尊贵,更加与众不同。
然而当下,徐福看到的不同,周边的建筑无影无踪,只剩下金帐在这片平坦广阔的土地上孤零零的伫立着,它虽然依然突出,但似乎不再高大,不再尊贵,甚至有些可怜,像是失去子女赡养的老人,孤苦无望的等待着死亡。
现在徐福向着那位“老人”走去,心情如吊唁一般沉重,现在他看到的这些,都是大巫想让他看到的。
大巫既是推心置腹敞开心扉,同时也是狂妄到无需掩饰的示威。
他们来到金帐外围的广场上,广场是由无数大小不一、颜色不一的光滑河石铺就,单于时常在广场举办夜宴,头顶着星辰日月,脚踏实地,四周开阔,这样的露天盛宴让人心情不自觉舒畅,这不似中原人的拘谨和小气,有好东西总觉得是应该藏着掖着。
不可否认,徐福喜欢匈奴人这种爽朗率性随意的性格,这与他本身有有些相似,他表面拘谨着面对很多人,是中原人都有的特质,而他的内心却向往没有拘束自由自在,这与匈奴人的特质相似。
现在还没有到天黑,看不到令人感到无比温暖的篝火,也看不到广场上密密麻麻拥挤的人群,徐福突然惊愕的发现,这广场竟也与从前不同,不是广场的形状发生了变化,也不是河石排列的图案发生了变化,乍看之下广场与从前并无不同,但徐福还是注意到,那些原本被篝火熏黑熏黄,被油污血水浸染的河石上日积月累的痕迹不知何时被抹除。
广场上铺着的每一块河石,似乎都是新的!
徐福微微皱眉,大巫很是得意说道:“从前这里的夜晚要比白天更加热闹繁华,夜里的黑暗能够让人产生勇气,让懦弱的人张牙舞爪,让无能的人侃侃而谈,让自私的人幸灾乐祸,让虚伪的人得意忘形,我不喜欢这样的勇气,这样的勇气来的太过龌龊,所以,以后这里不会再有热闹可看了。”
徐福沉默片刻才回答道:“人便如同这广场上河石,它们天生的形状不一,光滑程度不一,承受能力不一,它们在不同环境下,变成不同的形状,失去原本的样子,或是变得被磨平棱角,或是被碾压成碎末,这……不能怪他们没有坚持、没有立场,要怪,只能怪他们所处的位置。”
大巫不以为然道:“当有一块顽石突出来硌了你的脚时,你便不会像现在这般对他们如此仁慈了,你也许,会狠狠地将它们一脚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