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安宁,一切如常。
朵儿多么希望这片土地一如既往的平静、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希望一切都是多想。
希望父亲会像以往无数次一样哈哈大笑将她揽进那宽敞温暖的怀抱里;希望姑姑依然和蔼可亲的迎接而来,欢喜兴奋的引着她进入光线并不明亮的白色穹庐毡帐;希望她回家时冒顿依然还在他自己小小的摇篮边玩耍,夜晚的时候他们一家人依然坐在一起,享用丰盛可口的晚餐。
然而,她知道,这片土地从未获得过真正的平静。
从前的平静,只是因为她置身事外,只是有人将她挡在了身后。
此刻,低矮的土墙上站着一个奇怪的人,这人衣着怪异,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头上高高立起的怪异高冠,那高冠似乎是在象征着什么,只是没有人敢于去解读。
他一头枯黄的棕色头发随意披散,犹如浸透了脏水污泥干涸后的枯草,他的肤色黝黑,眼窝深深凹陷,以至于看不清具体的五官形貌。
黝黑皮肤上隐约可见一条一条蠕虫一般纵横交错的暗红色筋脉的纹路,一张大嘴几乎裂到了耳根处,微微一动便露出嘴里一排细小紧密漆黑的牙齿,牙齿缝中全是牙垢,连牙垢也是黑色的。
他似乎从里到外都是黑的,恐怕连心也是黑的吧。
他并非生来便是这般黑,曾几何时,他也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曾几何时,他心中也有纯洁的希望。
他是匈奴的大巫,是这片土地上唯一能代表天意者。
他拥有数以万计的虔诚信徒,他是这片土地上无数人精神世界的真正统治者,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
大巫没有想过朵儿还会回来,他以为她会找到一个远离王庭的偏僻之地隐姓埋名,平淡安宁的过完往后的余生,如此,他也能告慰那个伟大女人的在天之灵。
然而,现在朵儿回来了。
并且,她带着连他都要为之忌惮的强大力量而来。
她的目的也很明显,她就是要来推翻他,就是要来杀死他。
奇怪的是,大巫没有为放走朵儿而感到后悔,甚至还有一些隐约模糊的欣慰和欣喜。
她毕竟是她的女儿,又怎会没有几分她的影子呢?
看着远方那一马当先、远远将浩荡大军甩在身后的一骑红衣,在滚滚沙尘之中是那般渺小,然而又是那样清晰的映在自己的眼眸里。
大巫微微一笑,目光里有一刹那是温柔的,他温柔的看着朵儿,想起了与她初见时的场景。
那夜月光皎洁,因为白日里下雨,所以道路泥泞坑坑洼洼,他从自己的毡帐里走出来,去迎接属于自己的黑暗世界。
他的腿脚不好,将行数步便不慎失足一跤跌进泥水里,顿时满身泥水污渍,幸而那时是黑夜,很少有人在黑夜里出没,大概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堂堂大巫如此狼狈的模样,然而当他挣扎着试图从泥泞里爬起来时,抬眼便看到一个穿着五彩斑斓裙褂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