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到无比憋闷,这里实在太小了,装得下他的身躯,却无法容纳他的灵魂。
他喜欢一切浩瀚的事物,例如天空,例如大海,再例如脚下正在踩着的这一片广阔无垠的土地。
倘若不能看到那些珍贵的人,看一看天空,看一看大地总是好的。
他勉强支撑起身体叫停马车,艰难的起身,察翰和须卜图不在,护卫在车马两旁的匈奴士卒目光灼灼。
现在的他,看起来是如此的孱弱,随时都有可能倒地不起,然而这些士卒依旧万分的崇敬。
士卒们见徐福行动艰难,纷纷前来搀扶,徐福摆手拒绝温和说道:“别管我,你们继续向前走,不要停留。”
徐福的命令士卒们自然听从,大队人马从眼前过,每一张陌生的面孔,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徐福有些欣慰,他带着他们从这条路来,带着他们从这条路回,他们都还活着。
现在徐福要自己走一走,感受脚踏实地的感觉,感受这暖风拂面,感受这天地日月带给他的莫大温情。
他对这个天地里的一切,也都同样饱含深情,他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这个世界的热爱。
这种热爱,似乎从不热烈,只是平平淡淡的,没有盛情赞颂,没有壮怀高歌,就连生机渐去的此时,也只是平平淡淡的喜欢,平平淡淡的留恋,平平淡淡的祝愿。
徐福脱离大队,缓慢走到空旷的地方,头顶的天穹碧蓝如洗,天上骄阳正盛,飞鸟排列成行,似是经不起阳光的照射,飞快的躲进雪白的云层里不见踪迹。
脚下是翠嫩的禾草,大多只是将将冒出略带翠色的新芽,翠色自远方延伸至脚下渐渐变得稀薄,芳草虽然稀疏,然而应时而生,往后更有整个季节的阳光雨露滋润补给,前景必定可喜。
不远处有一片未及完全消融的冰雪,乍看之下,竟是一座城池的轮廓,徐福觉得似曾相识。
他努力回想,终于记起这里曾是他与三十万匈奴士卒建造雪城冰堡的所在,行至此处,距离匈奴王庭行程已然过半,眼下的匈奴今非昔比,如果再加快速度,他们将会比预计时间,更加提前回到王庭。
现在那座雪城因为消融而变得不再坚固,不再高大,表面出现凹凸不平的塌陷,冰堡已不可见,想必是已然倒塌,消融的雪水在城下低洼的地方汇聚成了一个小小的湖泊,湖水碧蓝,倒映的是天穹的底色。
湖水在微风吹拂下泛起阵阵的涟漪,阳光被一把无形的利刃切碎,均匀的铺撒其中,斑斑点点的波纹闪闪烁烁,天上洁白的云朵也倒映其中,同样也被分割成无数层层叠叠的碎片。
于是,他看到了两个十分相似又截然不同的天空,这两个天空各有各的美。
湖泊的旁边自然还有一座山丘,只不过山丘已经面目全非,通体漆黑一片,在冰雪的映衬下更加醒目,山丘上到处都是些细碎的焦炭及被烟熏黑的山石和土壤,在这焦黑之间,又有星星点点的绿色夹杂其中,那是被烧焦的树根发出的新枝。
看到这些新枝,徐福情不自禁笑了笑,不久前山丘上生长着的曾是一片茂密丛林,因为一次人为的纵火,这里的一切都化为灰烬,所有的生机都不复存在。
现在,它们又再一次在徐福的眼前展现出勃勃生机,这实在是一次令人欢喜的重生。
可以料想,经历过一次毁灭而后重生,它们将会生长的更加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