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东西,我想要给你便给你,主动权掌握在我自己手里,现在你公然向我索要,我打不过你,才被迫将我的东西给你。
我主动给你,和被迫给你,这两者有天壤之别。
铁勒虽不征伐,却总是以一把利刃的姿态悬在他们头顶,他们当然无法接受。
对于他的子民而言,他们的王,让他们的处境更加艰难,让他们受到的诘责与排斥比以往更甚,他们甚至认为铁勒辜负了他们期望。
很少有他的子民会想起,铁勒为此付出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事实上,他得到的,都是与期望背道而驰的。
在进退两难的处境中,铁勒也有值得同情之处,徐福不言罪过,只说对错。
他诚恳安慰,也诚恳指正道:“您的初衷是要让东胡人获得认可和尊严,这样的用心,其实并没有错,只太过极端、太过急迫,这便是错的。”
铁勒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似乎想要把胸腹里所有的浊气全都排解干净,只是事与愿违,非但肺腑中浊气未清,反而又剧烈咳嗽起来。
这一刻,铁勒佝偻着身躯越发瘦小,徐福希望,他就是一个平凡普通的老人,如此,就算病痛缠身,也好过现在所受的内心的煎熬。
铁勒失魂落魄说道:“我大错特错,我想弥补自己犯下的所有过错,然而当我幡然醒悟时,却发现已没有赎罪的机会了……我的报应终于来了,我有二十个儿子,他们开始相互残杀,他们的手段狠毒比起当年的我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或许是因自己的儿子们反目成仇而痛心疾首,铁勒忽然顿了顿咬牙切齿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我,要杀了孛秃噜。”
现在看来,孛秃噜与铁勒父子二人的关系,印证了他最初的猜测。
不必说,最后一定是孛秃噜在他二十个兄弟当中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徐福先前认为,铁勒看到了孛秃噜会成为下一个他,因此要杀他,现在看来,还不准确。
以铁勒目下之睿智,或许不会因此生出如此强烈的杀心,因为如果孛秃噜像铁勒一样,便也有醒悟的时候,铁勒能有如此领悟以及前车之鉴,应能在孛秃噜变成他之前及时引导。
现在的铁勒依然要杀他,只能说明,他自觉无法引导孛秃噜。
徐福轻声言道:“您认为孛秃噜与您不一样?”
铁勒再次沉重叹息道:“他的确越来越像我,然而他也越来越不像我,你可知他做了什么?他杀了他所有的兄弟,甚至于姊妹都没有放过,他之所以没有杀我,是因为我还有可以利用之处,如果可以,他会毫不留情将我的头颅砍下来,他会将我的头颅制作成精致的酒器,陈列在他的房间里,以供他每日把玩观赏,事实上他已经这么做了,被他杀害的他的兄弟姊妹的头颅,都被制作成酒器。”
言及至此,这位令草原所有部族闻风丧胆的东胡的一代雄主,痛哭流涕。
或许,他的悲伤不只是因为失去至亲、至爱,还有莫大的失望和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