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忽然变得无比释然,也许人死的一瞬间都会如此,只不过他提前感受到了一些,他心中再无牵挂,没有兄长、没有母亲、没有桓崎、甚至没有芷兰。
成蛟道:“蒙叔,我没什么可说,是非对错,总是说不清道不明,不想了,我想休息了,劳烦蒙叔送我一程了。”
蒙武点头很难得的笑了笑,也许他不经常笑,所以笑的不如何好看。
蒙武笑,是觉得作为长辈,要对晚辈笑一笑。
他抽出手中的长剑,成蛟已经闭上眼睛抬起头颅,露出脖子。
蒙武突然想到,长剑划破喉咙会有很多鲜血溅射出来,这会污了成蛟这身干净的衣裳,如此便算不得体面了,于是他又将手中长剑按回鞘中。
“公子家中,可有绳?”蒙武问。
成蛟睁开眼睛,一瞬间便明白蒙武要如何送自己上路,急急匆匆跑回木屋之中,片刻又回来。
他手里拿了一条很长的纱巾,这是芷兰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
“蒙叔,就用这个吧。”
成蛟期盼的看着蒙武,生怕他不答应的样子。
蒙武接过那方纱巾说了句:“公子要忍住,很快。”
成蛟点了点头,蒙武将纱巾在成蛟的颈间缠绕了一圈,两手合握住纱巾左右两端,先是缓慢用力,而后逐渐加力。
成蛟开始感觉到痛苦,不是因为脖颈被纱巾勒紧带来的疼痛,而是身体里产生了一股巨大的压力,这股压力被封锁在身体里无处排泄,在他的身体里快速膨胀,似乎想要撑破他的身体一般。
后来,他的整颗头颅都变得乌青暗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汗如雨下,眼睛向上翻瞪着,似乎想要跳出眼眶,脚下不住的挣扎着,竟是将平整的石块铺成的地面刨出了一个很深的坑。
这是他身体本能的反应,就在成蛟还有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嗅到了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香。
此时处于生死之间,所感受到的,似乎也变得真假难辨。
这种淡淡的清香他很熟悉,来自于他颈间的纱巾,有胭脂水粉的香味,有香料的香味。
胭脂水粉是他去山外的时候用山货给她换的,香料是他在山中打猎时,从两只鹿那里取的……
那股难以释放的压力越来越大,成蛟的痛苦也越来越强烈,然而成蛟嗅到这清香,想起了那些事,便渐渐安静下来。
……
蒙武伸手探了探成蛟的鼻息,而后替成蛟合上了眼皮。
他这一生杀过很多人,见过很多鲜血淋漓的场面,却从未用这种方式去杀死过一个人。
他曾听闻过有人窒息而死的模样,但是他记得不是太清楚,或许完全记不得了,也因此他没能履行承诺,没能给成蛟一个体面的死法。
成蛟没有七窍流血,眼珠子也没有从眼眶里跳出来,舌头也没有被咬断,但是成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真的变得很脏,一点也不体面,就连门口守卫的士卒都忍不住捂住口鼻,害怕再闻到那股骚臭的气味。
蒙武有些诧异,有些难过,这位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将军,在这一刻,显得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他也没能做到带回成蛟的首级,而是带回了成蛟完整的尸体。
他不清楚王上会不会介意,也不知道如果君王介意,他又该如何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