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门唤回了不知在何处散养的棕毛大马,想来是这马儿已经许久未曾劳动,那棕毛大马不仅没有瘦,反而肥硕了许多,就像它的主人一般,想来是这山中山好水好,养人也养马。
芷兰骑上马时,成蛟还在榻上,有些颓靡,他没有起身去送芷兰,不是因为不想送,而是昨夜已经送过了,他不想再送一次。
芷兰拉了缰绳,对着窗户淡淡然说:“你不走,我不勉强,我要走,你不要怪我。”
隔着窗户,成蛟回答道:“你也别怪我不走。”
芷兰轻夹马腹,那马竟是甩了甩头并不迈步,芷兰用剑鞘狠狠地拍了一下,它才迈开四蹄。
也许,也许它能感觉到主人的留恋,也许,是它自己留恋,总之它的步子迈的很小,走的很慢。
马蹄声响起,成蛟终于还是起身打开了窗户,他朝着芷兰笑了笑,芷兰回过头,看到了她所见过的最难看的笑容。
原来,方才他的坦然,都是假的。
芷兰对成蛟说:“你现在所有的失落与难过,都是因为你还不够努力,还不够有能力保护自己喜欢的人,我不想死,你却不想活了,这样的你,我一点也不喜欢。”
芷兰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点也不温柔,甚至有些严厉,也没有任何同情和怜悯,就像是第一次遇到成蛟时面对一个陌生人那般。
她在心里默念道:“我不想死,如果我们两个人都死了,谁来替你完成那个理想呢?现在放弃,实在太可惜了,况且,我也有我的理想没有完成啊!”
一人一马终于走远了,芷兰回头想再看一看那个住了很长时间的小院,谁知那小院已经被重叠的山峰挡住了。
走的这么慢,竟也走的这么远了。
现在,她似乎都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芷兰用手轻轻拍了拍马背说:“原以为你和我不用再居无定所,没想到还是要继续赶路,你说,我们该去哪里呢?”
棕毛大马打了个响鼻,摇了摇头,张开嘴大大的哈了一口气,像是一个重重的叹息。
芷兰无奈笑了笑,自问自答道:“只要离开这里,保住性命便好了,对吗?”
芷兰忽然扯了扯棕毛大马的耳朵问道:“你说,桓崎现在在哪里呢?”
马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知道想要表达什么,也许是认可主人的想法,也许是不认可主人的想法。
明明,它的主人还没说出自己的想法,它就已经心领神会了。
……
嬴政一夜未眠,他坐在王座之上,一整夜甚至都没有任何动作。
军国大事繁琐冗杂,他需要足够的精力来日理万机,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思考问题的方式。
这一夜他思考了许多问题,也做出了许多决定,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唤来了一个人。
大殿外的天将明未明,殿内的光线依旧昏暗,有内侍想要掌灯,嬴政挥了挥手,内侍惶恐退下。
“草民辛胜,拜见我王。”
嬴政端正坐于高高在上的王座上,王座设置在高台上,因此他看谁都是居高临下,因此他比任何人都要高大。
跪伏在地的是一个年轻人,此人身材消瘦,然而袒露在衣袖外、抱在胸前向嬴政恭敬行礼的那双手,却让人不寒而栗。
这双手干燥黝黑,像是埋藏于地底腐朽多年的枯骨,他的手指细长如同鹰爪一般纤细锐利,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以至于嬴政距离很远都能看到,这些,无不显示出那双手的刚劲有力。
他的眼睛眼睛很小,但却狭长,像是其中藏着一把利剑,嬴政正需要一把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