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说:“你是说,我的村子乃是秦军屠杀?”
庞煖却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我记忆中的那个村庄,是否就是你的村子。”
芷兰说:“那村子在坐落在山脚,有一条由西向东的溪流贯穿村庄,将村庄分为南北两半。”
庞煖说:“那便没错了,正是这个村庄,那个村庄在大战之中能够幸存,是因为村民都收受了秦国的钱财。”
芷兰不可置信,握紧了手中的剑,向前刺出,庞煖的喉咙立刻被锋利的剑锋划出一道口子,鲜血渗出,幸亏芷兰还未想这时便要了庞煖的命,她想要让自己的仇人死的更慢一些,更痛苦一些。
“你胡说!”芷兰怒说。
庞煖毫不在意自己颈间的伤口,他这些年来血战沙场,哪一次受伤不比现在严重?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并非坏心,她亦是可怜人。
她还很年轻,他想告诉她真相,她应该知道真相,这真相或许能让她知道她所承受的恶意源自于哪里,能给她些许慰藉,能够让她感觉到这个人世间还有善意。
如此不为求生,如果自己真的要死,能以老迈之躯消除这颗年轻心灵的心头执念,也算是功德一件。
庞煖心平气和说:“姑娘勿须激动,老夫还未讲完,等老夫说完吧。”
芷兰沉默便是默认,庞煖继续说:“村庄里的百姓得了秦国的好处,又被秦国威胁性命,不得不为了性命而替秦国出力,也正是这些村民让赵军毫无防备,赵军一举一动由此尽数暴露于秦军。大战之时,秦军因此处处抢的先机,处处压制赵军,赵军因此损失惨重死伤无数,不久以后,不知何人从何处得到消息,所有的矛头便都指向你所说的那个村子里的村民。”
庞煖停了下来,此时他面无血色,颈间的鲜血还在不断流出身体,他忽然觉得有些寒冷,抬手之时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抬不起来了,再动了动脚,依然如此,他感到了全身的力气从自己的身体里一丝一丝的消失。
他感觉到疲倦,他很想睡觉了,然而芷兰的那把剑还指着他,他勉强抬头,看到芷兰亮闪闪的眼睛,他看得出,那双眼睛里带着对真相的渴望。
芷兰想要阻止他说出最后的结果,但又很期盼他说出来,最终芷兰还是开口问道:“后来如何?”
庞煖虚弱无力的说:“后来,后来有一队赵军闯入了村庄,他们怒不可遏,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到那个村庄的百姓身上,再后来,想必你都知道了,这队赵兵,便是我的下属。”
后来的事芷兰的确知道,她看到了结果,却不知其中还有这样的过程,庞煖大概没有说谎,如果庞煖说谎,他完全可以将这件事的责任完全推卸到秦军身上。
芷兰傻傻的站在原地,心中百感交集。
哪怕是自己的村庄先做出赵军不容之事,因此才遭到了了因果报应,赵军因此杀人偿命,村民们偿了战场上战死的赵军士卒的性命,那么谁来偿他们的性命?
在这兵荒马乱的乱世他们何其无辜,他们又何其迫不得已。
这并不是她所在意的,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母亲是否也做过卖国求荣之事,但无论如何,他们不该杀孩子,她的弟弟是无辜的,她弟弟的性命总要有人来偿还的,所以庞煖还是该死。
庞煖想说的一切都说完了,芷兰沉默很久,他终于得到了休息的机会,他闭上眼睛,感觉到很踏实,他无力再改变任何事了,他无法改变过去发生过的事,也无力改变当下,更无力改变未来要发生的事,身后之事自有身后人接管,赵国的命运从来都不是掌握在他一个人手中的。
这一刻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那个世界正在侵蚀他所有的记忆,就像是抽离旧的东西填进新的东西,他感觉自己不再是这个旧世界的一分子,他的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不再想战局,不再想赵国秦国,甚至于想不起家人,他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在庞煖即将睡去的那一刻,芷兰开口问道:“你是否觉得自己很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