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梁这才点了点头,看羽儿也确实比上次见他要白净健壮许多,想来下人没有说谎。
数百里外淮中战场的战事还在收尾之中,除了姗姗来迟的部分齐国步兵没有受到洪水冲击侥幸逃脱之外,其余六七万齐军尽皆在这洪水造就的沼泽之中了。
这两日没有下雨,随着时间流逝,沼泽泥浆逐渐浓稠凝固,依稀还能听见沼泽深处还有人声传来,应是还有不少人存活,楚军乘小舟穿行其间已经变得越来越困难,搭弓射箭也距离有限。
弓箭射程范围之内已经没有活口,最后楚军只能是守在沼泽外围守株待兔,一旦有齐兵爬出沼泽便立刻射杀,不过倒也不见有几个能够爬出沼泽的齐兵。
楚军在沼泽外围守了三天三夜,直到沼泽变得安静下来,天也开始放晴,沼泽开始被太阳光照蒸发出水分,泥沙土石开始干涸。
干涸的泥土与沼泽中的齐军尸体长成一体,残肢断臂在泥土中横七竖八,犹如田地里刚刚收割以后只剩下半截断茬儿的庄稼。
四周聚集了无数的秃鹰,欢快兴奋的叫着,呼朋唤友成群结队而来,这里成为了它们觅食的天堂,却是这些齐兵的地狱。
有些未死去的齐兵被秃鹰生生啄去眼珠子,惊恐痛苦的哀嚎摸索;有些受伤的齐兵伤口被秃鹰尖锐的爪子撕扯的更大,露出皮肉下的血淋淋的五脏六腑,秃鹰便活活将受伤齐兵的内脏掏出来,当着他的面吞进肚子里;有些齐兵张嘴想要骂这些该死的秃鹰,刚刚张嘴便被几只秃鹰争抢着叼去舌头……
这些齐兵没有任何生还的希望,他们已经是死人了,连坑都不用挖了,这些泥沙土石已经替楚军将齐军的尸体掩埋起来,暴露在外面的,也都会成为秃鹰口中美味,迟早会变成森森白骨。
便是这三天,项燕睡了整整三天。
他再起来的时候,已经听不到战场的声音了,然而他的眼前还是那副楚军陷入齐军四方阵的情形。
齐军的四方阵一点点碾碎了楚军的血肉,也将项燕的一颗心碾压的粉碎。
项燕的两眼通红,他看着沼泽里齐军的尸体,一点都不觉得惭愧,那是他们应该付出的代价,这是替楚国儿郎最好的陪葬。
“老将军无碍吧。”
徐福前来问候,此时二人说话的背景便是身后是那片藏着无数血肉白骨的沼泽。
项燕施礼而拜说:“劳先生挂心了,老夫没事。”
徐福躬身一拜说:“既然此间战事结束,我们二人也应该走了。”
项燕知道徐福志向,也不强留,只是问道:“先生要往何处?”
徐福说:“我二人随便走走,这天下很大,我们要走很久,也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项燕再次拱手说道:“先生一路保重,大恩难报,只能让我的子子孙孙来偿还先生恩情了。”
徐福说:“老将军客气了,只需要给我换一辆能走远路的马车就好了。”
项燕说:“这是自然,老夫立刻命人准备。”
徐福点了点头说:“代我问少将军好。”
项燕点头说:“老夫一定替先生带到。”
徐福从怀中掏一张绢帛说:“我曾答应老将军军中的一个少年士兵,如果这一战他能活下来,我会送他一件礼物,他的名字叫做龙且,前锋营的士兵,这张绢帛替我给他。”
听到龙且二字,项燕也是熟识,这个孩子当真是有些骨气,然而那日楚国儿郎冲入齐军四方阵中,先锋营便是首当其冲,如此惨烈之战,龙且会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