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听得出荀夫子对于他的殷切期盼,也不免为夫子感到可惜。
夫子不能成圣吗?在他眼中夫子已是圣人。
徐福问:“夫子难道不想成圣吗?”
能不能成圣,与想不想成圣,是两个不同的问题。
荀夫子摇头苦笑说道:“我也时常在思考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来我想明白了,不是每个人都要成为圣人或是圣王的,我不如踏踏实实做些事来的实在,我注定做不了圣人,但希望看到圣人的出现。”
徐福说:“我若不能成圣,也一定有别人能够成圣。”
“这一日我怕是看不到了,不过我相信你会在未来给我一个很好的答案,如此,也足慰平生了。”
荀夫子言语坦然平静,恍若一望无际棕褐色的平坦土地,无沟无壑没有起伏,但是他说的很慢很轻,似乎说这句话时,用了一生的隐忍。
“夫子……”
徐福不知如何再说,夫子一生壮志难酬不得大用,甚至为一些自诩正道的人诟病讥讽,谓其离经叛道,如今心灰意冷之态,让徐福深深动容。
夫子不是不想成圣,或许是世人不许他成圣。
但凡圣人,都是世人口中的圣人,他没能得到世人的认可。
夫子也许对这个人间早已看得通透,虽是心灰意冷,却也看的淡然。
油灯冒出一缕青烟,带着不甘与最后的倔强消散在空气中,荀夫子抬头看向窗外已经微微泛白的天空,微笑沉默。
今夜徐福沉默了很多次,而荀夫子却从未沉默过,他总是说话、在喝酒,或是聚精会神看着徐福。
这是他第一次沉默,而且沉默了很长时间,不知沉默了多久,他举起那撒了泥土的酒碗对徐福说,且饮一碗!
“夫子,酒里撒了泥土。”徐福说。
荀子哈哈大笑说:“你看我这记性,果然是年纪大了。”
“夫子不老。”
荀夫子笑道:“莫要奉承我,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那神鬼莫测的师父一般长命吗?”
想来古往今来,也只有师父一人能得长生,于是徐福也跟着哈哈笑了。
师父仙去,徐福并不认为是死亡,师父说过,也许,他们还会在另一个世界里见面。
徐福一直都相信,那是一个不同于这个世界的,真实存在的未知世界。
与荀子一番酣畅淋漓的彻夜长谈,徐福从心中困惑不解,迷茫不知到如今心境明澈。
他继承了荀子的某些思想,继往开来,需要他
徐福举起酒碗,这酒碗里盛着的还是起初荀夫子亲手为他斟满的酒水,碗中酒水尚满。
这一夜他竟然是没有喝完这一碗酒,而坛中酒已然尽了,被荀夫子随意放置桌案,歪倒一旁。
昨夜,夫子一人喝了一坛。
现在,徐福一饮而尽。
酒尽了,然而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幽然醉人的奇异酒香,这是一种比花香更为浓郁也更为清淡的芬芳,无声无息钻入人的肺腑,恰到好处的捕捉着人最为满足的嗅觉。
天亮了,天光青白之间透着微黄,夹杂着湿润柔软的水汽,透过小小的窗户照进草庐,照在徐福的眼睛里,曲曲折折勾勒出模糊朦胧的壮阔的山河图景。
微光照在荀夫子皱纹重叠的脸上,深入其中沟壑,似乎给这干涸已久的山川注入蓬勃的朝气,让这位老人容光焕发精神抖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