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被黄歇挟持而行,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只是静默跟随。
黄歇让他做一个见证者,而此时徐福却还想见证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所以他很安静。
他要做一个旁观者,只需要耐心等待最终结果的到来。
已然夜深,王城街巷早已没了商贩行人,各家各户门窗紧闭,一派安宁祥和。无数甲士迈着整齐步伐向王宫而去。
正向宫城进发的是卫戍楚都的一万城防戍卫,他们的职责是护卫王城安威,军中士卒皆是楚军精锐,黄歇作为楚王最为信任人,已然掌控这支戍卫多年。
他们一直都是楚王最为倚重的力量,同样也一直都是黄歇最为倚重的力量,现在这支楚王最为倚重的力量却要杀入宫城,然而他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像面对任何敌人一般,抽出自己的长剑,展示出自己的强悍。
他们似乎也没有更多的想法,仅且只是面对敌人展示自己的勇武,仅仅是要让敌人感觉到畏惧。
他们甚至还不知道敌人是谁,他们只听从将军的调令,至于为何调动,他们不会去质疑,也不会去询问求证。
他们的步伐坚定有力,每行一步,似乎都是一声闷雷,于是寿春城开始响起一阵阵雷声,只听雷响,却不见落雨。
头顶那片污浊的云彩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也许是在等风,等风来,狂风大作,才是落雨的最佳时机。
想来落雨之时,一定是倾盆大雨,这座城一定是一片汪洋,这些士卒似乎也并不在乎这座城风和日丽或是风雨肆虐。
这些年黄歇始终无法控制内廷,反而李园却从一个街头地痞,凭借着楚王对其妹李嫣的宠幸,一步一步爬到如今的位置,一步一步走进楚国权力的中心,他竟然做到了春申君黄歇做不到的事情。
李园掌控了楚国的内廷,黄歇掌握了楚国的军政,他们二人一内一外互相制衡,倘若其中一人失势,那楚国便要换一副模样。
这支军队在黑夜里是那般光明正大,那般理所当然,他们不怕吵醒熟睡的城中居民,不怕铁蹄碾碎城中的花草,更不怕将这座繁华城池践踏成为粉末。
他们是军人,只管征伐,其余诸事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不理会是非、或是生死,他们只管向前,然后举起长戟长剑,剩下的自然有人他们考虑。
黄歇带领大批人马穿过天街大道,直抵王宫外城。
宫城禁卫神情严肃警惕注视着城下,城下立在黑夜中的戍卫军士卒甲胄被城头的火炬照的闪闪发光,如同黑夜里猛兽的眼睛,他们排列成一排排一列列整齐划一。
这横竖阵列又变成一条条横竖交错的光线,光线一点也不炙热,甚至有些暗淡,然而却给人以无限的威压,让人不可接近,让人心生靠近便会被切割成无数碎块一般。
戍卫军虽有卫戍王城之责,驻扎于王城近郊,然而未经王上调令不得入王城半步,现在于王城之内看到全副武装的戍卫军,那便不会有另外的答案,戍卫军叛了。
楚国立国千载,或强盛或衰弱,在王位更迭上似乎总有一种魔咒,王位更迭必然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兵变逼宫之事也常有发生。
千百年来,有很多位楚王都是杀死自己的父亲兄弟而获得王位,然而,无论王位传到谁的手中,终究还是在熊氏王族血脉的掌控之下。
如今不知又是哪一位王子,哪一位王叔想要篡位呢?
众星拱月一般被众将官拱卫着中央的黄歇轻挥马鞭打马,行至队伍前列,他精神抖擞,花白胡须随着马蹄向前迈进而微微颤动。
黄歇仰头高声呼道:“本君乃是令尹黄歇,速速打开城门。”
城门不仅没有打开,城头禁卫军反而越发警惕不安,宫城城墙上士卒张弓搭箭,对准了黄歇,他们在等待命令,而命令他们的不是楚王,也不是禁卫统领,而是李园。
李园此时正立于城头,城头无风,但他神情肃穆,高处不胜寒,他觉得有些冷,头顶黑云越发凝重,他的脸色也越发凝重,呼吸越发深沉,他感受到了城下凛冽如严冬的庞大杀意。
他深知黄歇身后戍卫的实力,宫城三千禁卫虽然凭借宫城能够勉强抵防,但最终的结果也是可想而知。
禁卫军挡不住黄歇前进的脚步,抵抗只是无畏的挣扎,抵抗意味着死亡,而自己又能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