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婉康举着伞,面前的男人依门框而立,歪身站着。
这次回来只是想碰碰运气,她没想到,快十年了,他还住在这里。
他身形消瘦,面色枯黄,乱糟糟的发型好像刚被人揍了一顿,迷离的眼神黯淡无光,值得庆幸的是胡子刮得很干净,上身穿着白衬衫,领带被扯歪了,像极了绞刑时用的绳子套在脖上,下半身却随意的穿着条沙滩裤,看样子没打算认真招待来访的人。
他便是汪婉康的前夫,杨达清。汪婉康原名叫汪小娜,二十岁出头就嫁给他,两人一起来到广州打工,当时还生了个女儿。
杨达清听汪婉康喊自己叫“老公”,不由得嗤笑一声,闭着眼睛挠挠头,长舒了一口气,才望着她说:“麻烦你,不要乱喊。”
“我知道你恨我当年不辞而别,可我是为了莎莎……”汪婉康极力解释自己的苦衷。
可杨达清根本不听,伸手指向她,怒目而视,咬着腮帮让她闭嘴。
“别跟我提莎莎,你不配!”杨达清尽力压低了音量,他害怕自己的咆哮出声会吵到左邻右舍。
回想当年,汪小娜长相出众,天生一副好嗓子,爱唱歌,被一个老板相中,两人很快便勾搭上了。离开杨达清后,利用那老板的资源很快成了歌星。
而那天杨达清下班回家路上,亲眼看见她上了一辆豪华轿车,轿车里后排坐着个老头和她有说有笑。望着轿车绝尘而去,他的内心也跌落谷底。
但这并没击垮他,真正让他绝望的是,家中还有个刚刚确诊白血病的女儿莎莎,仅有三岁。
女儿当年刚查出白血病,汪小娜就一走了之,化名汪婉康,还成了歌星。莎莎也在她离开的第二年,因家中无钱医治,很快便离开了人世。
事实上,汪婉康离开后很快就成名了,有了收入,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女儿,多次给杨达清汇款却都被退了回来,打电话也一直被他拒接。
作为男人,杨达清不可能要她的钱,只在女儿离世那天给她发去冰冷的几个字:莎莎走了。
汪婉康看到消息后,脑子一片空白,从此开始消沉,她无颜面对丈夫和病逝的女儿,直到被姜兴怀拉拢进黑虎同盟会,开始慢慢黑化。
“莎莎走了快十年了,活着的时候你可曾回来看望过?!她临走之前还在喊着妈妈,你知道那种体会吗?”
这些年他对这个女人积怨颇深,若是这个时候发作,当真不是场合。
“对不起……”一想到自己苦命的女儿,汪婉康泪如雨下,这也是唯一能击溃她内心的软肋。
同样,杨达清也有所动容,下巴直打颤,强忍住不让眼泪流出。
汪婉康稳定下情绪,擦去泪水乞求道:“能让我进去再看一眼莎莎的遗物吗?”
杨达清没有阻拦,给她让了一条路。
汪婉康走进出租屋,里面的景象让她心中一阵苦涩。这么多年了,屋中的陈设还和当年一样,连家具都没有新增。
墙上斑驳的霉痕历历在目,那是当年回南天她忘记关窗导致的,房东还抱怨了几次。
曾经用过的二手梳妆台还在原地,上面一尘不染,像是静静的等待她回来。
莎莎玩过的扭扭车依旧停在沙发边上,和她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
她抚摸着那辆扭扭车,像是再次触碰到自己多年未见的女儿,一瞬间,她再也绷不住了,跪在车前大哭不止。
杨达清站在她身后,也终于流下泪来。他点着一根烟,抽了一口便夹在指间,扭过脸不去看这女人。
他骗自己,这个女人只是在演戏,不值得同情,他的手一直在颤抖。
汪婉康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她多么希望此刻身后的男人能把自己拥入怀中,用她最熟悉的体温安慰下自己,可惜什么也没有。
哭了半晌,汪婉康终于收声,她缓缓站起,转身望着前夫。
杨达清走到窗前,刻意避开她的目光。
“看够了吗?看够了就快离开吧。”杨达清低头说道。
汪婉康走上前,伸出手想再摸一下他的脸,却被他躲开。
“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汪婉康试探性问道,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她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好不容易才走出阴影,不想再过那种日子。”杨达清将烟头丢出窗外,吐出烟雾说。
“你一直以为我只会给你带来痛苦是吗?”汪婉康红着双眼,怅然若失的盯着杨达清问道。
“至少我现在一个人过得很好。”杨达清说。
“很好?”汪婉康一脸委屈,“你以为你一个出生普通又没学历的人凭什么能在机场当地勤?”
杨达清一脸震惊望向她道:“是你安排的?”
“你以为这些年我过得很潇洒是不是?你以为我离开就真的忘了你和莎莎是不是?只有你痛苦,那我呢?”汪婉康激动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