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跟着刹鬼走过长桥,另一头的街市较魏州城的花街还要热闹些,街上售卖的也不是冥纸冥器,而是一些珠钗水粉,也有售卖字画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最醒目的,还是长街尽头灯火掩映下的楼阁,隔着无重幕帘瞧不真切里头光景,影影绰绰的人影却足够让人想象是怎样的热闹。
“好漂亮的木簪。”夏禹川一眼就被摊子上一枚雕刻着双燕展翅的木簪吸引了,他想起总是弄断发带、用筷子束发的燕双飞,忽然很想把那枚木簪送给他。夏禹川拿出身上为数不多的铜板想要将那枚簪子买下来,却从袖中摸出了沉甸甸的一吊钱,尽管心中奇怪自己何时身上带了这么多铜板,却也没多做纠结,急忙取了交与摊主买下了那支早先看好的簪子,乐呵呵地捧到燕双飞跟前:“我替你把头发束起来吧。”
“好啊。”燕双飞瞧着他弯眸一笑,柔顺地解开头上发带,低下头去任他动作。
“好了。”夏禹川简单替燕双飞理好了发髻,后者抬起头时眼眸潋滟如水,他心头一颤,这家伙……
“好看吗?”燕双飞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脸上笑意浮现,宛如少女。
“好看。”夏禹川轻轻抚了抚他笑出细纹的眼角,忍不住又重复了一句,“特别好看。”
燕双飞暗自观察着夏禹川的神色,得到了想要的反应后他满意地收敛起脸上的笑,眼底却怎么都藏不住喜悦,夏禹川喜欢他的皮相,也不枉费他故意模仿一番少女的娇憨。
刹鬼站在一旁垂眸瞧着俩人的互动,悲苦的面容上瞧不出喜怒,只有袖中不时溢出的鬼气无声昭示着他的心思并不纯粹。只是现在三个人的心思都不在他身上,一时也没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三位可要吃好玩好,我还有些事,便不相陪了。”刹鬼象征性地说了一句便转身消失在了来往人群。
夏禹川忙着替燕双飞理鬓发,只说了句:“多谢您带路,慢走。”
贺镜看着腻歪的俩个人,耿直的小脑袋瓜没觉出端倪,嫌弃地撇了撇嘴,道了声:“我自己玩去了。”转头盯上了街边卖的糖人,往袖子里一摸,拿出来几枚铜板,像条撒欢的傻狗似的蹦蹦跳跳地扎进了人堆,夏禹川唯恐他丢了,只得暂停同燕双飞打情骂俏,拉着人跟上去,一边在后面喊道:“你别走那么急……”
“由他去,丢不了。”燕双飞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悄悄勾住了夏禹川的小指,“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好吧。”闻言夏禹川也歇了去追贺镜的心思,任由燕双飞勾着他的手在街道上慢慢地走。
好像好久没有这样惬意放松过了,夏禹川有些出神,这样纯粹地、毫无顾虑地行走。
“累了?”燕双飞敏锐地感觉到夏禹川的情绪变化,后者刚想说没有,一张嘴情不自禁先打了个呵欠,燕双飞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在他身前蹲下,“你呀,上来,背你一次。”
夏禹川从善如流地趴到了燕双飞肩上,不像其他人五大三粗的,燕双飞皮相生得漂亮,衣襟、发丝上带着一股寒兰的幽香,很容易就让人想起初见时顾厌大衣上的雪莱花,这家伙啊,夏禹川在心里想道,不管到了哪里都不会忘记这个,不过军营里条件简陋,燕双飞哪来这么多精力捯饬自己的?
“你擦香膏了?”夏禹川揪了一撮燕双飞的头发在手里玩着,趴在后者耳边轻声问道。
“哈?才没有。”燕双飞出人意料地否认了,他甚至笑了一声,带着些许玩笑性质地说道,“可不是谁都像阿雪,衣服不穿隔夜的,营帐里常年点着檀香,手上随时挂着一串珠子,不像是将军,倒像个随时要出家的和尚。”
“你们私下都这般编排他么?”夏禹川搂住了燕双飞的脖子,没忍住悄悄亲了亲他的耳朵。
燕双飞恍若未觉,把夏禹川往上送了送,道:“哪里叫编排他,这是实话,一个指挥使,一个谢军师,现在还多了一个你,你们三个人都不像这乱世中人。”
“此话何解?”夏禹川乐了,燕双飞这话他先前就听过一遍,但他没弄明白个中含义。
“你看看军营里哪个天天打架不是一身臭汗半身灰,再瞧瞧阿雪,把贺镜按在地上揍完身上灰都不沾,像个谪仙人。”燕双飞一眼瞟见了前头一手拿着一个糖人的贺镜,有心捉弄他一番,便背着夏禹川刻意放轻了动作,“至于谢军师,你同他熟了就知道了,他行事比之前的朱友贞还说一不二,朱友贞呐,好歹也是当过几天皇帝的人,想想看吧,谢仪那厮到底是怎么养出这一身气质的。”
“那我呢?”听燕双飞这么一说,夏禹川不由得也有些好奇了。
“你?”燕双飞轻笑一声,“像个死了之后孑然一身的孤魂野鬼,但偏生又对下一世有期待,我这般说你可能理解?”
“那不就是人鬼神?”夏禹川道,谢仪是人,他是鬼,萧烟是神。
“唔,这么说也对。”燕双飞想了想道,眼角余光瞥见旁边人手里捏着的糖人,话锋一转对夏禹川道,“快,把贺镜那小子的糖人拿了,也省得人多我俩再去挤。”
于是俩个腻歪的大男人一人一个丝毫没有道德压力地抢走了大龄儿童贺镜千辛万苦挤进人群买到的糖人。
贺镜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以及被燕双飞风卷残云吃光的糖人差点没哭出来,偏生后者杀人还要诛心:“太甜了,齁得慌。”
贺镜:“……”你顶着一张这么好看的脸,怎么能说出这样丑陋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