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贤王……皇叔,老侄子今天来,就是想问问,王叔属意我那些后辈中的哪一个。”
垂垂老矣的官家赵祯靠在软榻上,脸上的褶皱、眼里的沧桑和身上的暮气无一不彰显着他此时已经被黄土埋过了双眼,坚持不了多久的事实。
面如冠玉、发如黑墨的八贤王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一小看到大、再看到老的侄子,心中情绪复杂。
按理来讲,身为一国皇帝的赵祯可以广集宋国之力,助自己成就大宗师,那漫长的寿命哪怕做个一二百年的皇帝也是绰绰有余的。
但奈何,身在帝位,同样受到限制——天人交感。
皇帝的状态与帝位相勾连,风调雨顺,则修为大进;天灾人祸,则降严惩。
赵祯待人以仁,爱民如子,哪怕是番邦蛮夷,都为宋国有这个皇帝感到艳羡。
他本应长寿。
可惜,于他治下,黄河改道于北,大利蛮夷,于是赵祯做了件最昏了头的决定——
决堤黄河以改道。
于是,河北大灾,千里萧条间无人烟!去年虽丰无人耕种,所收苖稼十不一二!
原本光是常驻兵员就有十万的重镇之地,灾后统计时已经不足两万,百姓更是十不存一,民心不附。
于是,赵祯受了天怒反噬,天斩岁寿,让他一夜之间从风华正茂的少年模样,变成了鹤发鸡皮的老叟。
举国之力,也不过是让他延续了四十二载命数。
如今此来,却是一副看透了世事沧桑,准备交待后事、撒手寰宇的意思。
但是八贤王根本不敢应话。
上一个这么耿直的人还是将门扛鼎的呼延老国公,结果第二日就因为冲撞后妃,背叛了个满门抄斩。
“老臣年迈,思绪不周,不敢妄言国事,国朝大事,一切全赖陛下做主。”
八王爷起身一揖及地,宽广大袖遮住头顶,也挡住了视线,让他没看到那老皇帝双眼里一瞬间的恼怒。
你是老臣,可也风华正茂;
朕是皇帝,却要风烛残年?
赵祯表情管理很到位,然而太过老迈的他依靠神药续命,如今早已到了大限,所谓的忍让、所谓的顾全大局,在他这里都成了一句笑话。
‘谁让朕这最后几日过不舒坦,朕就让谁先下去等朕!’
这就是为何只知阿谀奉承的端王赵佶一脉能够脱颖而出的缘故。
“皇叔,倘若后辈不贤,卿可自取,这样不管怎么说,这位置还是在我老赵家……万望国祚绵长!”
赵祯阖上眼,嘴上说着大义凛然的话,心中却想的是刀兵斧钺加身。
八贤王仍旧未动,依旧推辞不受。
老皇帝没了耐心,拼尽全力从床榻上支起半个身子,双眼遍布血丝,口中嗬嗬作响的同时,含糊不清的话响了起来:
“我想让赵佶做皇帝,王叔以为如何?”
“……”
八贤王叹息一声,直直起了身子,看着赵祯毫不掩饰地贪婪的目光,由衷的问道:
“官家何以至此?”
赵祯咧嘴笑起:“皇叔,秦桧向我献了一法,以七窍玲珑之心入药,或可延寿三年。”
“就为区区三年,陛下非要置老臣于死地!?”
八贤王面露凄苦,双目失神跌坐在地上,两行长泪沾襟,颓然道:
“陛下忘了,昔日是谁背你上了帝位?是谁在刘娥手下护你?又是谁为你寻了亲娘……”
“朕知道是你!”
赵祯恼怒地连嘴边涎水都顾不得擦,咆哮道:
“我当然知道我能有今天,全靠皇叔,但我能怎么办?朕不想死!”
“既然皇叔对朕忠心耿耿,还请皇叔赴死,为朕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