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鲁生绝对是个吃包子的行家,所以在夹起第一个包子的时候,不仅不蘸醋,还要把放了晋省米醋的醋碟推得离自己远一些。
吃包子饺子不是不应该蘸醋,相反这还是很多人的习惯。
可当面对真正顶级的灌汤包,一定是要先吃白嘴儿,否则就会被醋味影响到味蕾,失去了‘最初的感动’。
正确的吃法应该是:先吃上小半笼的白嘴儿灌汤包,享受包子的原味;当你开始感觉到油腻时,这时才来蘸醋吃。一来是已经领略过了灌汤包的纯正味道,二来醋也可以排解油腻、软化血管,对健康大有好处。
这一点与吃白斩鸡有些类似,蘸料用的过早,领略的美味就会少了一层,实在是得不偿失。
吃灌汤包子的方法概括起来可分三步。
轻夹、慢咬、缓动颊。
黄鲁生显然是个行家,夹住包子上方的金鱼嘴儿,先不动口,而是送到鼻尖下闻上一闻。
灌汤包的味道共有三层,第一层都不用入口,热腾腾的包子香就会从金鱼嘴上方的微小孔眼中慢慢渗漏出来,闻起来沁人心脾,这是混合了猪肉鲜香与麦香的味道,优点是足够浓郁,缺点是层次感并不是特别分明。
领略过这第一层的味道,接下来才是品味第二层。
黄鲁生把灌汤包夹到面前,在金鱼嘴下方位于包子肚的位置上轻轻咬了一小口。
不能太用力,只需要将包子皮咬破就好,舌齿不需要特别深入。
但凡会吃灌汤包的人第一口绝对是像黄鲁生这样下嘴,学名叫做开口。
其目的是先将包子内的热量发散出来,同时避免因为急匆匆下嘴会被里面的汤汁烫到;烫面灌汤包更是汤汁满溢,刚出锅时里面的汤汁不会低于80度,一个不小心是可以重度烫伤口腔的!
黄鲁生轻轻咬下一口包子皮后,味蕾顿时就被富强高筋粉带来的纯正麦香征服了;这可不是旺仔小馒头那种带着淡淡奶味儿的麦香,而是麦子收获季节飘荡在田埂乡间的味道。
富强粉本来还是偏浓郁的,却被周州巧妙的利用天水麦粉和粗纤维粉中合去了过于霸道的一面,天水麦粉的坦荡粗砺,粗纤维粉的粉质口感,又让黄鲁生的味蕾接连被撞击了无数次。
“这位周州师傅的白案功夫也太可怕了......
各种面粉配比不差毫厘,且相得益彰!
如果不清楚他的年龄,恐怕会认为他是个几十年的老白案。”
黄鲁生心中暗暗吃惊。
行家看门道,如果说到了白案,他可比一般的厨师更有发言权,如果说到灌汤包,他甚至比张周轩老爷子理解更深。
毕竟是打小就围着笼屉转,被包子味儿熏大的!
“最少用了三种面粉啊.....不对!应该还有一种,是徽粉!
徽州气候温泽,地力肥厚,所以在两季水稻间还可以载种一季麦子,虽然这种麦子的营养成分很少,却是华夏最具粘性的麦粉。
这种原本不太被白案师傅看重的麦粉却在此处成为了点睛之笔,犹如三种面粉的引子一样,就因为有它的存在,才令三种面粉可以非常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这样一来,三三归一、一生万象,不知又要添加了多少变化?
厨师的阅历不同、资质不同、心境不同、所学不同,所得所见也就不同,这就是爷爷曾经说的自然之道吧?
可是就连爷爷当年也没能达到这个境界啊......
什么?这种味道......”
什么包子世家的做派、什么浅尝辄止的美食家风度,此刻统统见鬼去了,黄鲁生再也不顾不上什么仪态不仪态,甘美鲜香的肉汁已经从开口处流淌进他的嘴中,那股子鲜香的味道让他竟然耐不住性子细细品味,便一口将肉汁和肉馅吸了出来。
好烫!
黄鲁生‘嘶嘶’倒吸着凉气,藏在餐桌下的右脚还跟着连连跺了几下,可就算被烫到跳脚,也舍不得将口中的肉馅吐出。
太好吃了!
终于来到了第三层次的味道,灌汤包的独特汤馅之鲜、之妙,让黄鲁生想起了人生第一次吃灌汤包子时的感动。
鲜香汤汁中裹带的肉馅在口中粒粒化开,毫无渣滓之感,只觉满口的膏腴肉香中隐隐又有一道葱香绕舌。
葱香犹在,却绝无生葱的冲鼻涩感!
明明见了葱香,却又感觉自己完全没有吃到葱,这就是最高境界的猪肉大葱馅料啊!
周州的猪肉大葱竟然让黄鲁直莫名想到了大名鼎鼎的葱烧海参。
借葱香、无葱味!就用这一道大葱为辅,却偏偏能勾出主菜的本味和本香!
心中不住感叹着,自己这个从小就浸淫在灌汤包子中的人,今日终于吃到了真正的灌汤包子啊...
最后,当透出半肉黄色的包子底被轻轻塞进口中后。
黄鲁生拍案叫绝,真是太赞了!
那部分浸润了汤馅的底皮不仅没有让他感觉到油腻,反倒是冲淡了先前肉馅带来的一丝厚腴。
完美融合了麦香和猪肉鲜香的美味在口中迅速炸裂开来,承前启后、完美收官!
这位周州厨师做的汴梁灌汤包,竟然超越了原有的三层,体现出了第四层的味道!
赞不绝口的黄鲁生忽然心中一寒。
一品楼和黄家包子就是在坐井观天,有这位小周师傅在,两家还争什么‘正宗’啊?
谁能想到,最正宗的汴梁灌汤包居然是在一列绿皮火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