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吧。”
不知不觉之间,大船已经调头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行驶了,曾经的巍巍已经成为视野当中的一个小小黑点,刘铁钩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虽说我们那边已经比以前好了很多,但还是不能和京城相提并论,陈大人这次过去,怕是要吃些苦了。”
“虽然我从来都没有去过你们那边,却也知道大致的情形。”
“陈大人能够舍弃京城锦衣玉食的好日子,甘愿到我们那边去吃苦,兄弟们全都十分的感激……”
陈长生幽幽的说道:“其实,京城里的情形也不是十分的安稳。汉王已经被朝廷强令就藩去了,我们这些和汉王有瓜葛的人全都被打压了,索性辞了官职,到南洋那边去探望一下昔日的老朋友,也算是开开眼界吧。”
就在前几天,陈长生刚刚收到了赵深的一封书信,书信的内容简单而又明了,只有两个字:西进!
看这意思,赵深已经放弃了挥师南下的打算,而是准备西进朝着西边扩张势力范围了。其实陈先生很清楚的知道这只不过是赵深的权宜之计,他迟早是要南下的。
但陈长生已经不大在乎这些了。
他已经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至于说赵深最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也不管他要书写什么样的故事,都已经和陈长生无关了。
一个年轻的水手走了过来,对着刘铁钩说道:“爹,你怎么又喝酒了?”
“老子想喝就喝,还轮不到你管呢。”刘铁钩笑骂了一句,然后对着陈长生说道:“这是我儿子。还不怎么懂事,才第一次跟着我们走船,过来给陈大人见个礼。”
“陈大人安好。”
眼前的这个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嘴角才刚刚冒出一抹细细密密的绒毛,满脸都是年轻人特有的青涩表情。当陈长生打量着他的时候,这个少年还很害羞的低下了头……
“虎父无犬子啊,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陈大人可别夸他了。”刘铁钩发出了爽朗的大笑之声:“这小子是第一次出远门,连主帆上有几道索都搞不明白哩,他成个屁的大器。只盼着这小子能够多走几趟船,先把船上的事情搞明白了。要是没有个正经的营生,只怕他连自己的女人都养不活。”
这个少年才十五六岁的样子,竟然已经有了女人?
“今年开春才成的亲,娶了一个土着的女人。”刘铁钩十分的健谈,一点都不介意和陈长生说起自己的家务事:“开始的时候,这小子还嫌人家生的黝黑貌丑,说什么也不愿意娶那土女人做老婆。要我说呀,女人嘛,只要能生养也就够了……”
船上的很多水手,尤其是那些个年轻的水手,大多已经娶了南洋当地的女子,并且已经诞下的第二代。
他们的生活方式,以及风俗习惯,已经深深的融入到了当地的生活当中,甚至连文化都出现了一些不太明显的转变。
也许,再过几代人,他们这批人就会成为“土生土长”的南洋人了……
“刘老哥,听你的口音,应该是山东人吧?”
“老家曲阜。”
“圣人故里呀。”
“什么圣人不圣人的,又不能当饭吃。”虽然刘铁钩的年纪还不是很大,但风吹雨打之下却让他的面容显得十分沧桑:“这世间的人,哪一个不是生老病死?我这一辈子,经历的风雨还少么?先是洪武朝,又是靖难,直到现在万岁爷还是唱着光复大明的高调,还有几个人理会?要我说呀,这天底下的万事万物,自有自己的规律,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也一定会走。说什么风云变幻,说什么王图霸业,全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只要踏踏实实是活过一场,在这人世间走过一趟,也就够了!”
刘铁钩的这一番话虽然粗浅,但却蕴含着人间至理,和陈长生曾经告诉过赵深的那一句“你我皆过客”竟然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更加的浅显也更加的实用罢了。
是啊,这句话真是太对了。
对于人生,对于时代,只要来过,经历过,也就够了,至于以后是什么样子,就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了。
陈长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遥望着前方越来越开阔的江面……
江面之上,一轮红日正在冉冉升起,喷薄的金光洒满了水面,泛着白沫的浪花相互推挤着,汹涌着不停的波及到了更远处……
对于陈长生来说,这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