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是在招待两个熟悉的客人一样,三奶奶并没有多余的客套,而是很随意的指了指身边的坐器:“二位,都坐吧?要不要喝茶?”
“茶水什么的就免了吧。”牛大胆用略显夸张的语气说道:“我的三奶奶,我的活祖宗,谁不知道你早就赚了金山银山?干嘛还欠着我们那点微不足道的小钱哩?”
“我手下那么多兄弟,也是要吃饭的呀。您欠我们的那笔银子,已经有半年多了吧?您要是再不把银子给了我们,我们就只能喝西北风了呢。”
“欠你们的那点钱,我一分一文都不会少给。”三奶奶微微的皱起眉头:“以前我不是对你们说过嘛,有什么事情到店里去谈,你们却巴巴的找到家里来,象个什么样子哦?”
“去店里谈?我们已经去店铺找过您七八趟了,何曾经过您的身影?”
“最近我比较忙,这不刚刚打北边回来么,你们就不能再等几天么……”
三奶奶开了那么多的分店,确实忙的脱不开身,但牛大胆是真的等不下去了:“您的生意做的那么大,肯定忙的很呢。但我手下的兄弟也要吃饭呀……要是再拿不到银子,兄弟们就真的要造反了呀。”
“你们也不容易。”三奶奶笑着看了看着两个有名的大无赖:“凭票带来了没有?”
“带着呢,带着呢。”牛大胆赶紧从怀里摸出一大沓子乱七八糟的票据,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的递给了三奶奶:“去年的费用,您给我们结到了六月初。这是从去年六月到今年正月的凭票,请三奶奶过目。”
三奶奶拿起那一大沓子厚厚的票据,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总共是一千一百四十多两,怎么多出这么多来?”
“吓!”牛大胆用鼻子发出了一个很夸张的声音:“一千一百多两还算多吗?大家都是做生意的,得摸着良心讲话哦。以前的时候,您的生意只是在京城,现如今苏州、杭州、还有扬州甚至是北平,都有您开的分号,这点费用真心已经不多了呢。”
三奶奶欠牛大胆的这笔银子,其实就是广告费。
说的更准备一点,根本就不是欠牛大胆的,而是欠着“同文报馆”的一笔广告费。
作为“同文报馆”的发行部长,牛大胆绝对有资格上门要账。
现如今的同文报馆,早已经不是当时当时的吴下阿蒙,随着发行量的激增,早已经“走出京城”,把触角延伸到了长江两岸,每天都会把印刷好的《同文报》用船只或者快马送到各地。
一直以来,同文报都是陈长生在自讨腰包贴钱经营,随着发行量的增大贴的钱也越来越多,广告费就成了最重要的一项收入来源。
三奶奶的化妆品能够销量火爆,确实离不开同文报的大力宣传,这笔广告费花的很值。
但是,这个时代的报纸发行,全都依靠纯粹的人力。为了发行《同文报》,牛大胆四下联络各地的“江湖朋友”,这也是要花钱的哦。
虽说同文报和秋水伊人胭脂铺都在事实上是陈长生的产业,却需要独立核算盈亏,要是拿不到这笔银子,绝对会影响报纸的发行。
虽说胡富贵才是同文报的“主笔”,但他的能力仅限于编造一些吸引眼球的奇闻异事,上门要账绝对不是他的专长,也就只能让牛大胆来办这个事情了。
“我的三奶奶呀,您每天都日进斗金,我手下的那些兄弟辛辛苦苦的在各地投送报纸,忙活一整天才赚几个铜板,您得体谅我们的难处哦。”
“好了,好了,不用再诉苦了。”三奶奶很痛快的拿起纸笔,写好了一张纸条子:“明天你拿着这张条子,到店里去找一个叫小满的姑娘,她会把银子一文不少的给你。”
拿到了三奶奶的“批条”之后,满脸愁容的牛大胆顿时就欢喜起来,就好像是个正在向主顾兜售商品的小商贩一般,凑到了三奶奶的身边,笑嘻嘻的说道:“临来的时候,我们胡富贵胡主笔交代过了,现如今同文报的发行量已经上去了,从今年开始要往北边发行。这广告费也是要涨一涨的。不过呢……考虑到三奶奶也是自己人,可以给您一个优惠,要是您能现在就付一笔订金的话,还能再打个八五折……”
“你这家伙。”三奶奶顿时就笑了:“刚才要银子的时候怎么不说是自己人?”
“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嘛。”牛大胆嘻嘻的笑着:“我们胡主笔还说了……”
三奶奶根本就无意听牛大胆说这些不着边际的废话,直接说道:“等你们的报纸真正发行到了北方再说吧,今年还按照去年的行情就可以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三奶奶有从抽屉里拿出了几角碎银塞给了牛大胆:“这些钱你拿起买酒喝,毕竟你我还算是有点交情的嘛……”
精致妩媚的三奶奶,和市井泼皮牛大胆谈论交情,看起来好像非常的匪夷所思,其实二人还真的颇有些交情:想当初,牛大胆和张三炮曾经协助三奶奶,一起把曹太监府里的东西往外倒腾,只不过时过境迁,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
现在的三奶奶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苦命的女子,牛大胆也不是当年的那个牛大胆了。
牛大胆当然知道这些碎银是什么银子,嘻嘻的笑着说了一句“谢三奶奶的赏”,然后就欢天喜地的拽着张三炮出去了。
随着二人的离去,房间里顿时就陷入了寂静。
三奶奶端坐在梳妆台前,出神的望着镜子里的那个倩影,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门轴转动之声,穿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根本就不用回头,三奶奶也知道是桃儿和杏儿进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