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之憬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迁就她,宠爱她,答应她,一切都惯着她,随她高兴就好。
屋外的双人秋千不知道何时被人安置好了,许婉抱着年年靠在凌之憬怀里悠哉悠哉地晃着,幸福无比。
今日是七巧节,外边热热闹闹的,院内能隐隐听到人群中的不少欢声笑语,似是举办了很多丰富有趣的活动,河边还燃放了彩色烟花。
今晚的烟花虽然不及凌之憬上次在花海中给她放的绚烂璀璨,但也足够热闹喜庆,充满了人间暖洋洋的烟火气,许婉看得津津有味。
可这噼里啪啦的烟花燃爆声倒是把年年吓得不轻,小猫咪忙得慌乱得四处逃窜,一溜烟就跑进屋子里。
许婉只好让芩汐将年年抱到芩汐的屋里去,让她陪年年玩会,小家伙现在需要人陪,但她此刻也无多余心力去照顾它,只能让芩汐替自己哄它睡觉。
许婉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只想和凌之憬待在一起,让凌之憬陪着她,旁的她也顾不上了……
烟花渐渐在空中散落,美好转瞬即逝。
秋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
许婉渐渐感到身上有些丝丝的冷意,凌之憬便将她抱回屋里去。
两人相互叮咛、彼此嘱托的话语已经足够够多了,此时许婉只愿抱着他,在他怀里静静等待着流星雨的降临。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
时间一分一秒逝去,离今夜子时越来越近,外头的动静也逐渐安静下来,街道里鲜少有人马车声走动。
许婉此时的心境竟然开始变得平和起来,不再慌张和恐惧。
当理智处于上风,渐渐占据了感性,她开始主动地愿意接受这一切,因爱而变得勇敢。
凌之憬不会变,而她的心也不会变,她不怕失去,因为两人的心永远连在一起。
她可以坦然地面对这一切,哪怕分离……
既然她可以莫名其妙来到这里,那凌之憬为什么不能回到现代,和她见面重逢呢?此事若不能如愿,那是他们有缘无分,注定要抱憾终身,亦也无可奈何。
许婉突然感受到自己身子渐渐变得轻飘飘的,有些不受控制,发生了奇妙的异常变化,这似乎是在提醒她需得交代遗言了。
她抬起手来,最后一次仔细触摸凌之憬的脸庞,滑过他的眉骨、鼻梁、嘴唇,希望给自己留下最美好的宝贵记忆。
许婉不由朝他莞尔一笑,轻声道:“阿憬,这次我们好像真的要分离了,你不要太难过,就当我这副身子贪睡,一直长眠不醒。若是我死了,你不要把我的身体摆放许久,会发臭的!我也不想被埋在黑漆漆的地下,总感觉里面阴森森的,我又怕黑,你就把我火葬了吧……将骨灰挥洒于山林,或是江河,就随风逝去,这样,每当微风拂过你面颊的时候,你就当感受到我的温度,是我在轻轻触摸你,无论你走到哪,风会带着我的思念拥抱你,而我的心永远都会跟着你走。若是觉得这说法有些荒谬害怕,你不要这样想也行……”
许婉说得连自己都感到有些害怕了,还是把话圆一圆比较好,什么鬼啊神啊,听着怪吓人的。
凌之憬扶着她的腰,慢慢凑近她,蹭了蹭她额头,低声道:“我不会害怕,有风的地方就有你,这是一种陪伴……”
许婉轻轻地点了点头,她话说得乱七八糟,但他总是能清楚地明白自己的意思。
抬眼望向窗外,苍茫大地承接了月光的清白与皎洁,静谧的夜色让人心生美好,她不由感叹道:“今晚的月色真好!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阿憬,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只是,我现在好像把运气用完了,也该回去了,我永远都会记得你的,我的爱人——凌之憬……我希望你能幸福,哪怕我不能再陪着你了,你一定……一定要快乐地活下去……”
许婉将自己手腕上光滑的天青色玉珠手串脱下,拿起他凌之憬的右手来,戴在他手腕上,像是把世间最美好的祝福虔诚地赠给他一般。
这串玉珠对她意义非凡,是她心爱之物,此时就让玉珠代替自己陪伴他吧。
她的心思似乎不用说、也不用问,凌之憬一定会明白的,他都懂,惟愿平安……
许婉感到这副身子的无力与空虚,如同浮于云端飘飘然,虚幻得不够真实。
她无措地抬眼望着凌之憬,情不自禁地为二人潸然泪下,环抱住凌之憬的双臂也越发用力,像是抓紧了自己最后的唯一一次机会,双手死死地揪住了他的衣物,指尖泛白。
她明白鸾凤分飞,留下来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是日日夜夜无尽的思念与悲苦。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最后,许婉微笑着用唇形无声地说了一句“我爱你”。
只见他滚烫的眼泪滴落在自己胸前的衣物上,脑海中传来“嗡”的一阵刺耳轰鸣。
许婉痛苦得紧闭上了双眼,呼吸逐渐微弱快至消失,紧接着连蓬勃的心脏脉搏也停止了跳动,如同时光静止,魂魄与肉体分离。
许婉的整副身子顿时像失去支点一般,无力地慢慢朝凌之憬的右边肩膀倒了下去,将头轻轻埋进他怀里,如同以往的无数次撒娇拥抱。
连她紧紧揪着凌之憬后腰衣物上的手,都像秋天的落叶一般,轻飘飘的,忽然一松,刹那垂落……
凌之憬亲眼目睹了许婉的生命一点一点地在自己怀中消逝,见她悄然离世,顿感呼吸一窒,从心脏开启的蚀骨剧痛,迅速传遍四肢百骸,如魔鬼紧紧缠绕身心,束缚住他的手脚,无力反抗,只得悲痛欲绝。
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内心极大的悲怆,放声痛哭出来,心如刀割,肝肠寸断……
凌之憬颤着身子将她毫无知觉的身躯紧紧环抱于自己胸前,眼眸黯然,热泪纵横。
精致好看的眉眼微微一低,难过得就像是失去了生命中所有光亮,失去自己的魂魄,心中压抑、痛楚不堪。
他微微偏下头去,用自己的下巴紧紧地贴着许婉头顶柔软的头发轻轻摩挲着,就像从前千百次的将鲜活的她拥入怀中一般。
巨大的蚀骨悲痛仿佛要将他的一颗心撕裂粉碎,窒息的巨大痛苦与哀伤如同烈火焚心一般,牢牢笼罩住他全副身心,使他无处逃脱,那烈火几乎将他的整个灵魂吞噬、湮灭。
而他再也唤不醒许婉,永远地失去了自己此生挚爱……
故事恰好于子时落幕,在无比静寂的夜晚,月色寂寥,凉薄如水,远处的天际悄悄划过一颗闪耀的流星。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许婉死在了凌之憬最爱自己的时候,死在他的怀中,如此,便是最好的结局。
至此,许婉便永远地“沉睡”下去,消失在这个秋天。
愿许秋风离别意,散我心中意难平。
人生如梦,没有哪一种告别是完美的。
梦里抵达过的地方,同样可以刻苦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