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婉一脸平静地看着他,克制住心中不断翻涌积攒的情绪,淡淡回道:“回去?!回哪去?回你的皇宫,还是你的梨园?那都不是我家,我凭什么要跟你走……”
许婉说的话冰冷戳心,她的每一个神情都像表现得满不在乎,疏离又无情,似要与他划清界限,两人决裂一般。
他眼底的神色渐渐沉了下去,显得人无奈又无助。
他咬紧了牙关,下颌线条越绷越紧,可最终还是忍不住向她妥协道:“婉婉,要我怎样做……你才能原谅我?”
“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这话的确是许婉心中的此刻所想,她还需要时间来梳理这一切,好好思考两人现在的关系。
凌之憬闻言宛若心死,她就这般绝情,不愿见他,对他感到厌恶……
他目光倔强,神情似乎十分痛苦地摇了摇头,上前一步,隐忍道:“不可能,我不会放你走的!你不要离开我……”
许婉抬眼看着他,凌之憬如此固执又霸道,他眼里的破碎和诚恳的乞求,又让她忍不住心疼……
回忆起从前一点一滴,温柔的他,红肿的眼眶又快速涌了些干涩的眼泪上来,鼻头一酸,许婉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落下泪来,便冷漠道:“我们一开始,原本就是不同的路,是我偏要跟着你走……可现在,我想反悔了……”
她晶莹剔透的一串泪珠突然不受控地落了下来,似乎也为她违心的话感到难过和悲伤,悲凉的情绪一瞬间从心底扩散开来,传遍了四肢百骸。
凌之憬见她落泪,如梨花带雨,令人心生怜悯,心下不忍,便抬手替她拭去挂在苍白的脸颊上的晶莹泪珠。
许婉很快便固执地偏过头去,不愿让他再触碰自己。
她的拒绝,只能让凌之憬感到难堪,他垂下手来,紧握成拳,克制自己的情绪。
许婉再度抬起头来看着他,想对凌之憬解释着自己对姜怀远难以释怀的原因,冷静道:“凌之憬,我对姜怀远的死,抱有深深地遗憾和自责,而所有的反省都是为了原谅自己!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他,忘记即意味着背叛。阿远他的爱纯粹而热烈,就像我从前喜欢你一般,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不掺杂任何私欲……我问你,若是有一天我死了,你会将我忘记吗?”
凌之憬看着她如此问,心中亦是隐忍,抿紧了唇,不做声。而他炽热偏执的目光已经回答了许婉的问题,他绝不会忘记她!
许婉颤着嗓音继续说道:“有些东西就算是看清了,道理都懂,可心里也照样放不下。你也不必如此对他耿耿于怀,他都已经过世了……难不成,我还要随着他去,才能证明我对你的心吗?”
她热切地凝视他的眼睛,凌之憬亦是惹红了眼眶。言至于此,他岂会不明白她的心意。
许婉的体力渐渐有些不支,感觉天旋地转,胸口闷得难受,她需得尽快把这件事了结。
她立马抬手扶住一旁的门框,支撑住自己的身子,坦言道:“你从前利用我的事,我也不想再和你计较了,从此刻起,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分开一段时间吧,你我都需要一定的时间来冷静地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再决定这段感情的……不,也许你对我没有感情,只是我一个人需要重新整理……”
凌之憬哑着嗓音立即否决道:“许婉,你怎么知道我的心里没有你,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心里有你,我真的爱你,为何你就不能听我说句真心话……”
“可我爱的人是慕晏殊!是在湖州城时与我朝夕共处、同生共死的慕晏殊,我爱的人从来就不是靖国的二皇子凌之憬……你我身份悬殊,云泥之别,我怎么能配得上你?”
许婉情绪突然崩溃,又渐渐感到低落,委屈的泪水一行一行滑下苍白的脸庞,似乎是要将她身体里仅剩的水分流干,才肯罢休。
他们之间明明存在很多问题,很多现实的因素在阻挡他们在一起,而这些东西要好好考虑清楚,再做决定,已然不是存在一个姜怀远那么简单了。
凌之憬心中一颤,犹如被人捅了一刀,又狠狠在伤口处搅动几下,他感到了一种撕心裂肺的切肤之痛,这伤痛无比苦涩。
他上前几步立马抱住她,贴在她头顶颤声说道:“婉婉,这件事你不用担心的,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
许婉今日的情绪已然悲伤到极致,她头晕眼花,肺部难受,喉咙干涩,身子又冰凉彻骨,好像她马上就要昏过去,难受至极。
她抬手推了推荐凌之憬,想从他的怀抱里挣扎出来,可手臂没有力气,腿脚发软,一闭眼,便在他怀中倒了下去。
凌之憬感到许婉身子滑下去,立即接住她,慌乱道:“许婉?!许婉……”
他立即将许婉打横抱起,方尧听到动静也立即出来查看,正犹豫着要不要插手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凌之憬已经抱着她快步向门口走去。
方尧立即跟上,拉住凌之憬手臂上的衣袖,多嘴道:“你别再负她了!”
凌之憬回过头看他一眼,冰冷的眼神似是要射穿他,顿了顿,冷声回道:“我从未辜负过她,我比你们任何人都要爱她!”
说罢,便抱着许婉登上了马车。
“回宫!”
一声令下,马车快速向宫里赶去。
方尧站在原地良久,看着马车和那行人离自己越来越远,消失在街头。
他手里的拳头忍不住捏得“咯吱”作响,到底是许婉的命不好,还是他太无用了……
夜半,此时已过三更天了,而东宫承明殿内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宫人屏息噤声,恭敬地排成一列,守候在殿门外听候主子吩咐。
太医为许婉把脉后,已经施针一刻了,老太医忧心忡忡,额头上冒了虚汗,问诊结束后,立即向一旁等候已久的凌之憬禀报情况。
“回二殿下,许婉姑娘心脉虚弱,又因前次的溺水之症身子尚未完全痊愈,体质阴寒虚弱。此次许婉姑娘应是突然间受到极大刺激或打击,平日里又心浮气躁、忧思过重,这才一时急火攻心,引发肺部咳血,并出现了心脉受损、昏厥、无力、心慌等症状,容微臣先配个方子给姑娘调理。但姑娘这病,喝再多药,治标不治本,应凡事看开些,心结一解,身子自会慢慢痊愈……”
凌之憬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太医所说他都知道,可现在自己没空听这老头讲废话,他一把拎起太医衣领,凤眸上挑,目光显露锋利,冷声道:“你只需治好她,开出药方,别的……休要再提!”
太医被凌之憬身上散发出的恐怖阴森而又十分强大的气场一时吓住,脸色惶恐不安,脖颈紧张到顿时僵硬。
太医不敢直视这嗜血的锐利眼神,他立马低下头来,身子颤得抖如筛糠,诚惶诚恐回道:“是,下臣明白,下臣这就为许婉姑娘开护心脉的逍遥丸和朱砂安神丸来,还有每日需服的药汤方子……”
凌之憬这才甩开他,太医手忙脚乱地收拾医药箱,急匆匆地往太医署赶去。
他曾听闻“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这话,可为何他面对二殿下会比直面陛下还要惶恐不安。
宫中也常有议论说未来的大靖皇帝未必是此时的太子殿下。现在看来,二皇子殿下确实有威武霸气的王者之相,他一小小太医是万万不敢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