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炎热消散,初夏的晚风温柔而凉爽,两人相拥,浪漫延续,倒是好眠。
过了两刻后,西边的天际浮现了无边无际的连天晚霞,霞光万丈,绚烂多彩。热烈的橘红是太阳送给天空最后的礼物,于是洁白烂漫的云朵便高兴得羞红了脸,像是水彩颜料被不小心打翻后晕染出的漫天彩虹。
许是被这晃眼的霞光反射到眼睫,凌之憬忽然醒来,看了眼外边,天色渐晚,估摸着时候不早了,他们也该回太后宫里用膳了,便轻轻推了推许婉的肩,柔声唤道:“婉婉~婉婉,醒醒……”
许婉睡得正酣,被人一打搅,还以为自己在家里,凌之憬在唤她起床吃饭,便下意识地扭着身子转过来,哼哼唧唧地含糊道:“嗯……我困……”
困倦的哈欠不停地从口里冒了出来,她慢慢睁眼,看了一下房间陌生的布局,意识突然清醒过来,脑子上线,她现在是在宫里,并且刚刚还在跟凌之憬怄气……
不高兴的情绪一上头,她立刻板起了小脸,直起腰杆,腾一下从他怀中坐起,穿了鞋就要下楼去,眼睛丝毫不看他一眼。
凌之憬方才听她应声,还以为她原谅自己了,不过一瞬之间,她脸色一变,又回到了刚才冷漠疏离的生气样子。
他此刻也不好放下自己的皇子身段去低声求她,一切只能等晚上回了梨园再说。
两人一路沉默,相互隔着一臂的距离,故作生分地回到了步寿宫。
步寿宫正殿内灯火通明,宫人们一见他们回来便开始忙碌着张罗开宴,来来回回上菜添筷。
骆瑶也坐里边正陪着太后娘娘说话,两人进了屋,倒是让许婉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让长辈久等了。
太后娘娘并未怪罪,只问了二人去了哪里闲逛,便乐乐呵呵地招呼着众人坐下,一道用膳。
这太后宫内的晚膳用的食材倒也新鲜寻常,可味道极其鲜美,汤底醇厚,每一碟精美的菜肴都叫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食不语,寝不言。宫里的规矩颇多,本来吃饭时就不应该说话,饭桌上一时倒也安静和谐。只是凌之憬习惯性地照顾许婉,他夹给许婉的菜,她一律不吃,要么挑到盘里,要么用公筷再夹给太后。
两人之间的反常举动很快便引起了太后的注意,疑惑着他们小情侣下午出去时都还好好的,怎么晚上一回来就翻脸了。
太后倒也没有直接挑明,问他们原因,只是在一旁静静观察着两人的神色变化,须臾后,便对事情有了个初步判断。
太后看着二人的幼稚举动,不由得偷笑道:小憬这孩子倒是随他太爷爷,耳根子软怕媳妇,哄又哄不好,做又做得不对,左右为难,只能干急上火。不过这是他们年轻人之间的事,自然要由他们自己来解决。她老婆子虽是长辈,但也爱莫能助!
骆瑶也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不对劲,貌似就连太后也知晓此事,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二人“闹别扭”,也不发话,那现在更没有她说话的地方了,只能沉下心来在一旁静静看着,伺机而动。
饭后,两人正要向太后告别离去,可偏偏前一刻太后服了药,这会子竟然将刚才的吃食全部吐了出来,惊讶了众人,殿内顿时乱作一团,宫女着急地要去请太医来。
凌之憬此刻也走不了,要留下侍疾,许婉便也跟着一块留在了宫里。
太医很快赶来,扎了几针后,太后不适的症状倒是缓解很多,又重新开了方子,吩咐宫人去煎药。
许婉跟着凌之憬守候在一旁,骆瑶郡主表现得比任何人还要着急,仿佛生病的人是她直系嫡亲,衣不解带,尽心尽力地伺候着,毫不在意太后呕吐出的脏物溅到自己衣物上,任谁看了都要对骆瑶好言安慰几句,也让她注意自个身子,别太累着了。
许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到,太后这病发来得突然,方才都还好好的,跟她们在殿内说着话,一下子人便病倒了,真叫人措手不及。
时光如倒带般仿佛一下子将许婉拉回到现代多年前,她还在上大学时,父亲突生恶疾住进医院,她和母亲一块相互支撑着忙前忙后,动用各种关系,只为父亲在急诊室能有一张小小的病床,这个脆弱的家庭熬了小半年,父亲病情才渐渐好转,出了院。
只不过她父亲后半生一直要服用昂贵的抗癌药物,可他连定期复诊都做不到,一直拖着病体,身子难受便一昧扛着,不听人劝。
此类事情发生得多了,她渐渐也习惯了意外和灾祸的到来,甚至有时候表现会稍显麻木,不至于慌乱得一如初始在医院走廊里失声痛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亦如此时的骆瑶郡主……
许婉在寝殿里屋待了许久,见太后娘娘服了药物后,渐渐昏睡着,旁边还有骆瑶、嬷嬷她们一行人伺候,便自己一个人悄悄出来透透气。
走到殿外,看见靠近太后娘娘的寝殿窗前还摆放着几大束鲜艳的花,夜间清冽的空气被这浓烈怪异的花香熏染得有些冲头刺鼻,叫人没来由地感到恶心、头昏。
许婉一向对气味敏感,许是遗传了家族的鼻炎基因,她捂着鼻子看了四周,摆手招来了一旁的小宫女,问道:“那花一直都摆在太后娘娘的寝殿窗下吗?”
宫女看了眼那花,回道:“不是,那鲜花原本是放在寝殿给太后娘娘驱药味,安神用的。只是今日太后病急,骆瑶郡主吩咐我们将花搬到窗外来,让太后远远闻着便好,别放在里边碍手碍脚,影响太医医治。”
“如此……”
许婉突然没来由地联到以前看过的宫斗剧,嫔妃们常常利用鲜花来谋害别人,很多花草无色无味,却蕴藏剧毒,混杂于香料中不易使人察觉,杀人于无形。
眼下,窗外那浓烈怪异的花香倒让她心里蓦然生起一个可怕的猜想,又问那宫女,“太后娘娘每日都要闻这些鲜花吗?竟连夜间也不容错过!?那屋内可留窗口换气通风?”
宫女一愣,有些好奇许婉突然间为何这样问,但还是细细跟她交代了原因,说道:“回姑娘,这两年太后娘娘格外喜闻花香,骆瑶郡主便为太后寻来了这些静心养神的花草,还特地跟花匠学了养护花草的手艺,日日悉心照料。平日……太后娘娘寝宫里窗子倒也开着的,只不过夜间风寒,太医也交代过太后娘娘的身子不能受寒,因此窗门紧闭,不留风口。”
许婉心中一惊,意外地问道:“连那些花草也一同关在寝殿里面?!”
宫女颔首答道:“正是……”
此时,突然听到里面嬷嬷在唤宫女名字,她跟许婉行礼后,便快步离去。
许婉闻言当场石化,十分震惊。花草的种类毒性她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只不过常看新闻说有老人误食或室内摆放花草而中毒昏迷,严重时可危及生命!
别跟她说什么花草安神,这类含糊其辞又冠冕堂皇的话。在大多数情况下,外表越是鲜艳的花朵,根茎叶越是含有毒素,人心也不例外。
许婉不由在心中开始以最大的恶意揣度起骆瑶郡主的用心来,但愿这一切是她自己多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平白误会了骆瑶……
一想到后园花棚里那一大堆花草她就头疼,哪怕一种花没毒,那多种花草组合在一起呢,说不准是会害人性命的。
她现在闻了这香味都有点头晕、犯恶心,更别说让一个老人长年累月地吸闻浓烈花香,哪怕是个壮汉,身体器官也会不知不觉地衰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