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身上并无谋杀痕迹,全身溃烂严重,剖腹验尸恐怕病毒传染,诸多不便。大人,尸体的基本信息现已登记,那接下来该如何处理这具尸体?”一旁的官差向边南风禀报道,等待着他的决策。
边南风犹豫道:“尸体腐烂严重,恐怕放不了太久,但此时倘若将尸体进行土葬处理,是否有些仓促,太过草率……”
林夏蓉也很为难,沉声道:“其家属还未认领尸首,但此事一直拖着不处理掉尸体也不是长久之计……”
“既然已经确定不是谋杀,而是瘟疫病发导致死者的逝世,恐怕等不到家属来认领这具尸体了,为了减少人力太多折损,现下应及时火化尸体才是。”许婉突然插话道。
见众人听到“火化”尸体很是震惊,面露震惊错愕之态。俗话说死者为大,逝者若没犯过什么大错,何至将其尸首火化,让其魂魄不安,竟遭此残忍酷刑对待。
这种做法太过超前,闻所未闻,超出了他们这个时代的认知,暂时无法理解和接受。
许婉一番察言观色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神色突然有些紧张,摆摆手道:“我只是提个建议,你们听听就行……”
她又觉得倘若不及时将尸体火化处理的话,那样很不卫生,犹豫再三后,改口说道:“但是……倘若我们不及时将尸体火化处理掉,恐怕病菌滋生,病气传染给接触过这具尸体的其他无辜之人,一人传十,十人传百,后果不堪设想。”
边南风见许婉态度如此情急,话语肯定,不由问道:“可这死者还未查明身份,便进行火化尸体的决断,此举是否过于贸然?谁能担得起误断这个责任?”
林夏蓉感到边南风语气太过强硬,虚虚拉住他的胳膊,为许婉解释道:“许婉姑娘她也是好心……那不如先将尸体土葬,留下查案根据,日后翻案也好有迹可循,不至于让死者在九泉含冤……”
许婉立即否决道:“不可,土壤滋养万物亦可传播病菌,土地传到植被,植被传给动物,动物又传给人体,那病毒绕了一大圈,还是会载体进入人体,以至感染疾病。况且大地土壤之下,还有活水源,水流四面八方移动,汇入江河亦污染生活水源,也会危及人体健康。”
“还是选择火化吧,还要洒草木灰或烧艾叶熏香等法子将一众街道进行消毒杀菌的措施。尤其是这条河流,已经被死尸和腐鱼污染,短时间内百姓不能在此取水饮用。这条河流向自东往西,应是城外有人将尸体抛入河中,或者是死者逝世后误入河中,此事还需再查……”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为了保障全城百姓的安全,减少瘟疫传播概率,立即将那具尸体焚毁,不然封城何用?时疫依然会随水源传染给湖州百姓,余大夫费尽千辛万苦想挽救湖州城百姓上万条人命的成果将毁于一旦,孰轻孰重,边大人请自断!”
见边南风还在犹豫,林夏蓉催促道:“许婉此话有理,我们不能因一具死尸,而让全城百姓一同担上染疫的风险。南风,事急从权!”
边南风思量许久,终于松口,他抬手一挥,吩咐官差:“照她说办,立即将尸体进行焚毁,并熏艾叶洒石灰粉进行全城消毒。此条河流命人即刻围起来,严禁百姓打捞取用河中水源!”
两权相害取其轻,这个道理他是懂的,若以后真要有人为此案负责,那只管来找他便是。
出于对保障全城百姓人身安全的考量,保护家人和亲友,没有什么事是他边南风不敢做的。
许婉与林夏蓉对视一眼,两人默契般地会心一笑。
林夏蓉朝她悄悄竖了个大拇指表示夸奖,许婉淡淡一笑,向她微微颔首。
事情处理完毕后,林夏蓉带着许婉这个“福星”同边南风,官差等人一块沿着河流继续查看城内防疫的不足之处,并随时做出改进和调整。
几人合力,共同出谋划策,再次书写出一份官府制办的防疫告示,粘贴在城内各大小街巷,此法倒比人力分发宣传小册纸张要省力得多了。
在后来,边南风在与城外官员互通消息后,竟发现是有官差怠政,一时不察,竟屡屡放纵百姓擅自将死尸抛入河中。
城外官员发现此事后,对涉事百姓进行一番批评教育,并下令决定对染疫死尸统一进行火化焚毁。
其中当然有不少村野乡民不理解此举措施,乡民拼死抵抗,想要保留他们病亡的家人尸体在故土入土为安。经过官员重重劝告,软硬兼施,百姓不得不服从官府安排,摒弃迂腐老旧思想和固执观念,重新看待此次时疫的发展,积极配合医官治疗。
经过官府人员的不懈努力,一系列防疫措施条例传到城外受疫的村镇,具体实施后,初见成效,感染人数骤减。此举也为在外辛苦治疗时疫的医官和余大夫减轻些许负担。
秩序得到正确规范和指导,治疗时疫的药方也经过一次次尝试和创新后不断起效,百姓心中顿时有了新的向生的希望,戾气渐缓,相信不日便能恢复往日的安乐与繁荣。而这些事的发生,自然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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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婉等人做起事情来十分投入和专注,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几人在街边酒楼吃过晚饭后,林夏蓉和边南风又将许婉送回了梨花巷子。
与二人道别后,许婉悄咪咪地摸进了院子,门未锁,正屋内还亮着灯,有人等候晚归的自己,一种满足的幸福感在心间油然而生。
这种一回到家,还有人为你留灯等候的小幸福,仿佛一瞬间便能抹去在外奔波的劳碌和疲惫,“回家”这俩个字才有了意义。
进了小屋后,高允淮在放置新炭于暖盆内,见她进来,朝她微微一点头,做完手里的事情,便提了木炭篓子准备出去。
许婉朝他笑笑,见他出去后,便把屋门关上。她走到左边书房门口,扒着门框,露出半个头偷看里面的慕晏殊。
他还在低头专注地写字,桌子底下和地上铺满了整页写满瘦金体的宣纸。
许婉心里嘀咕着:看来他一整天便是待在书房里练字了,他不会闷吗?
只见他头都未抬,便清声道:“回来了?”
他似乎已经知道她在门口悄悄躲着偷看他很久了……
许婉嘿嘿傻笑着走过去,看他写完了最后一行字。
上面写的是《易经》里边的诗句,“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无平不陂,无往不复……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
笔迹劲瘦有力,风姿绰约、锋芒毕露。
慕晏殊写的字便很像他这个人,字如其人。
不过他这个人很会藏锋,伺机而动,全然一副大局在握、胸有成竹之态,一贯的风度翩翩,慵懒随意至极。
他不用看书复对着抄写,倒像是默写此书,又像是随意打乱了书中句子的顺序后在脑子默出来的,感觉应该是对这些句子很熟悉。
许婉感到有一丢丢惭愧,他倒是学富五车,学识过人,而自己很多东西还一知半解,糊里糊涂就这么过了,她应该向慕晏殊好好学习才是,多读些书,将来必定派得上用场。
想着这些,她对慕晏殊的仰慕之情瞬间又多了几分。
慕晏殊放下手中毛笔,抬眼看她,轻声问道:“用过晚膳了吗?”
许婉看着他的俊朗面容,双眼还在散发着崇拜的小星星,抿着小嘴,点点头。
果然,他一开口便很了解自己,她是个热爱美食的小吃货,不像他,很有耐心和闲情逸致醉心于书法,是个三好学生!
许婉心里暗暗嘀咕道:果然人谈了恋爱会变笨,她又在乱比喻些什么?
慕晏殊看她抿着小嘴不说话,又不知道在乱想些什么了,抬手捏了捏她的嘴,许婉秒变金鱼,一时吃惊,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外边跑了一天,衣服还未换下,也没来得及洗个手消个毒什么的,身上极易携带病菌,她可决不能让他染上病毒再次生病了!
她立马拍下慕晏殊揪住她小嘴的手,“等会,我还没换衣服!”说完,便急匆匆地转身往卧室跑去。
慕晏殊看着她步履匆忙,一副着急忙慌的模样,很是滑稽可爱,忍不住对着她的背影弯唇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