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蓦然陷入沉寂。
古意抱住双膝,轻靠透明的玻璃窗,侧首凝望月色。
“白许,陪我聊些别的吧。”她轻声说。
“聊什么?”
“你的过去。”
白许轻轻地笑起来:“我的过去,白纸黑字,你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我觉得……你有点不一样。”女孩柔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温声道,“所以我想听你自己说。”
白许对上女孩的视线,眼睫微动。
“我的过去……没有温情。”他开口道。
“我从小没有父母——”见女孩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白许笑着说:“听起来很可怜,对吧?”
“但我小时候总是傻乐呵,也没觉得自己多可怜,只要别人给口吃的,我就特高兴。村里的小孩子欺负我,给我画花脸,拿我当马骑,我害怕一个人待着,所以随便他们捉弄,只要他们愿意理睬我。村民们将各自的孩子领回家,对我说——可怜娃儿,对不住,他们不懂事。”
“后来,有个好心人找到了我,表示愿意供我读书。他看着我的眼神,即使他不开口,我也知道,他觉得我很可怜。我已经不是懵懂稚童,知道机会来之不易,所以拼了命地学。那时候,同学们对我的印象都是努力。”
“读书时,我交了新朋友,是我的室友。他请我去他家做客。吃饭的时候,他的父母对我说,可怜的孩子,多吃些,别客气,就当自己家。我微笑着应下,但我心里莫名酸涩,低头扒饭,努力地忍住眼泪。我告诉自己,哭什么呢?他人的怜悯,你应该习惯了才是。”
“后来,我步入社会,可是运气不太好,遇见一个杀千刀的骗子。黑心肝的坏蛋可不会因为一个人身世可怜而心软,他坑了我,我着了道。没办法,我只能接受事实,努力地挣钱,努力地还债,努力地生存,努力在梦想和现实之间的夹缝中与自己和解……”
古意说:“好多个‘努力’。”
“是啊,好多个‘努力’。”白许微微地笑着,“人们夸赞一个人的做事态度,往往习惯用‘努力’二字。但这个词对我来说,并不承载着美好的记忆。从绝境中寻找希望,努力的过程,怎么会轻松呢?苦痛与泪水,总是让人记忆深刻的。”
古意疑惑:“你所说的过去,似乎没有那位跛子养父的痕迹。”
白许淡淡地说:“我的过去,本该没有他。”
地面的凉意丝丝缕缕,透过单薄的布料撩擦肌肤,渗入骨髓。
古意起身,从附近沙发上取了一条毯子。她走到白许身边,将毯子披在他身上。
正打算坐回对面,白许拉住她的手腕。
古意看了他一眼,没有扭捏,就近坐到他旁边。
“你想听的,我说了。”白许将毯子分给她一半,“作为交换,你也和我聊些什么吧。”
“你想听我的过去?”古意勾住毯子的一角,往肩膀上扯了扯,“可我失忆了,怎么会记得。”
白许想了想,说:“也对。”
——这就很奇怪了。
她之前并没有告诉白许自己失忆过,其他知情者亦不会多嘴泄露。不知道这件事的人,听见她提失忆,总会问上一两句,哪里会是白许这样,像是早就知道似的。
白许看着女孩的侧脸。
她只用一支花簪挽了半发,两颊发丝轻垂。月光下,素净的脸蛋,未施粉黛,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忽地,白许自嘲一笑。
古意问:“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有这么好的家世,应该不太能理解我之前说的话,我又何必将这些胡话讲给你听。”
白许又开了一罐酒,微笑道:“你就当我喝多了吧。”
纤细修长的手指轻搭他的手腕。
“不,我明白的。”
白许的动作一滞,看向她。
古意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白许,我明白你说的话。”
她收回手,缓缓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有一个朋友……”
按照言情定律,往往提“我有一个朋友”,其实大部分是讲本人,小部分才是真的讲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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