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过后,两人偶尔见面,只是对视一眼,擦身而过,好长时间没有说过一句话。女人想了很久,一直在想。尤其是男人回来以后,过年放假,两人厮守在一起过日子的时候,她也一直在想,却总也想不明白这件事情,这种关系。当三天年假结束,男人挥手离去的时候,望着男人的背影,她好像醍醐灌顶一般,想明白了。她就象三伏天喝了碗三九天酿造的镇北黄酒,甜到心里,凉到心里,心里彻底通透了:“原来如此简单。强子就是我的家呀,强子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呀。我心安处就是家,没别的。李锋就是行路时天黑了,遇上的一个旅社,一个可以临时歇歇脚、过过夜的地方,一个歇脚过夜的地方永远成不了家。那儿属于所有路过的人,你情我愿就好,那儿也永远不可能是我一个人的。入不入住看我的心情,住多久还要看我的心情。家不一样,那儿只属于我,别人没资格住,也接待不了。人生在世,总要行路,总要停留,总要归航,总要停靠。家跟店并不冲突,也不矛盾,互不相干。世间的道理原本就很简单,只是人们往往被表象蒙蔽,把事情想复杂了。化繁为简,就可以看穿想透本质的东西,不迷茫、不迷路、不迷失。”
她感觉一时之间内心成熟强大了许多,做人做事稳当了许多,不再纠结于细枝末节,遇事儿越来越喜欢刨根问底了。她空闲的时候,有了回放白天发生过的事情的习惯,有了梳理归纳总结的习惯。她开始原原本本如实记录一些生活中发生的事情,不抒情、不议论、不评价:“那些都在脑子里装着呢,并不需要写出来,也没必要写出来,更没傻到那种地步。写字留一线,日后难清算。授人以柄,那该有多傻。”
这段时间,李锋心里跟猫抓似的,百爪挠心,辗转难眠。渐渐的,他也想明白了:“那个女人不属于自己,过去不属于,如今不属于,往后也不属于,永永远远都不属于。但愿她还想着自己,没有忘记自己,从生活中抹去自己,从生命中泯灭自己。认命了,一切交给命运来安排吧。”
男人越来越觉得女人睿智了:“月月好象成熟稳当了,淡然出尘了,更象她娘了。说话办事儿妥当了许多,不急不躁,缓缓而行。看来上工地来是对的,人生在世,就是要多经历些事情。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古人诚不我欺也。”
冬天下雪以后,工地上干活的人少了许多,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在寒风中搬运石头。接近年关,大部分民工都回家过年了,冻天实地的,干生活的效率明显降低许多,领导们也没什么好办法。男人跟女人的假期用光了,要在这儿值守。李锋要回家过年了,跟相好的几个人过个早年,提前道个别。五六个人正喝得高兴,有个后生生不愣噌来了一句:“锋哥,听说你最近刮拉上个相好的,美不美,拉拉呗。”李锋心里咯噔一下,一脸平静地说:“哪有的事儿,都是胡说八道。我这年岁,谁能看得上我。咱工地上栓整小后生有多少,这种好事儿哪能轮得上我。”另一个后生岔开话题说:“人怕出名猪怕壮,锋哥、强哥如今出名了,是非就多了。不过大家伙儿也没说错,多少婆姨女子私底下都说锋哥你的好话呢,说你甚都好,听说你还打光棍,都想给你介绍对象呢。你没觉着有几个女子有事儿没事儿都想跟你搭话儿,我可听说你都不咋搭理人家,有人就说你有相好的了。”
男人说:“这很正常,锋子,你是该找个相好的了,老这么打光棍也不是事吗。小心人家说你爱串门子,老骚情,心花花。你们看啊,人常说春雨贵如油,种地的就盼着下雨,可天一下雨,行人就踩一脚泥,就不喜欢春雨。古语说,明月千里寄相思,月明星稀好光景,文人墨客都喜欢,咱工地上的人也喜欢,最起码黑天走路上个茅房也不会磕磕绊绊。可有人就不喜欢明月高挂,有句话叫,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强盗、小偷、串门子的就不喜欢。锋子人栓整,有喜欢他的,就有不喜欢他的,这不奇怪。连老天爷都有不喜欢的,何况他一凡夫俗子。”有个后生说:“强哥说得真好,这世上说甚的都有。来,来,来,喝酒,喝酒,干一个,这就对了。”
李锋心中释然了些:“来,快过年了,提前给大家伙儿拜个早年,祝大家和和美美,平平安安,一天过得比一天好。”大家伙儿也应和起来,一人敬了大家伙儿一圈,说些祝福的话儿,气氛顿时热闹起来。大家伙儿又轮着唱了一通酸曲,李锋说:“快过年了,领导管得松,也不怕人说三道四,自寻不痛快。该唱唱,该喝喝,来,我干了,给大家伙儿来一段大红果子剥皮皮。大红果子剥皮皮,大家都说我和你,本来咱两个没关系,好人担了些赖名誉。……。三月里桃花绿嘴嘴,剥了皮皮流水水,咱二人相好一对对,你看这日子美不美。”整整干完了四瓶酒,众人才醉打马虎地各自回屋睡觉。
男人回到女人住的小院,推门进去。女人上来扶住他说:“没喝高吧,喝水吗。”男人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说:“没事儿,还行,快睡吧。我说回我那儿睡吧,你非说过年了,天天过来睡,你说你都睡不踏实。”女人在他腰眼上轻轻拧了一下说:“这有啥,难得能天天在一起,还不多珍惜珍惜。别说了,赶紧钻被窝里,外面冷吧。”男人脱得光溜溜的,钻进女人被窝说:“还是有婆姨的日子舒坦,有人暖被窝就是不一样。你说锋子咋回事吗,自打离了就一个人打光棍,多可怜。”女人搂着男人说:“啰嗦的很,成天就爱操心别人家的闲事儿,有那功夫多操心操心自个儿家,多关心关心我。今儿个喝潮了,话多得很。”
两人赤条条搂着拉起了悄悄话,男人今儿个真得喝潮了,话特别多,一刻也不消停,好事儿停不下来,话也停不下来,叫女人把软肉拧了好几回,才停下说不完的悄悄话儿,好好干正事儿。月光如水,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照亮大半个窑洞,女人把炕烧得很热,没一会儿,两人就全身有了毛毛汗,在炕上翻来倒去,也不怕凉着,赤条条地沐浴在清凉的舒爽轻快之中,随着月光飞上了云霄。
时间如流水般滑过,一晃两人上工地来已有四年。老黑到家里去了好几趟,说如今政策松动了,家庭确有困难,可以申请回家。两人商量了一下,觉得出来时间太长了,是时候回家了。两人递交了申请,领导挽留了几回,也晓得说不过去,就在会上提了这事儿:“咱这工程难度大,进度慢,工期一延再延,如今想回家的人很多。这两天医疗队的刘月跟宣传队的王强提出了回家申请,大家伙儿都看看。这两人干得算久的,已经四年多了,家里如今确实有困难,原单位也发函催着要人回去。人家已经仁至义尽,既然留不住人了,就放他们走吧。强行不批留下来也没用,留得住人,留不住心。人家两口子一回家,说病了,不来了,开个诊断证明,不还是得放人。其实这些年,人员走马灯似的轮换,也不差这两人。有没有不同意见,没有,那就通过,通知两人办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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