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应天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已经僭越了,低头行了一礼,不急不缓道,“夜深露重,殿下慢行。”
他一躬到底,有几分宋不平无法理解的郑重。
宋不平木木地点点头,直到被阿七护着离开了画春舫,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看着宋不平踩着有些不稳的步伐离开后,柳应天再次坐了下来。
沈昭走到栏杆处随意靠着,声音明朗得仿佛能驱散阴霾,“您刚刚叫她殿下了,她真的有这么厉害吗?虽然好像确实挺聪明的。”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如喃喃细语。
柳应天执起一晚上没有动过的酒杯,仰头一口饮下,闻言露出一个笑容,“这份洞察的能力确实很难得,但这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愿意用这份能力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你也是这样,沈昭。”
沈昭没有说话,越发澄澈的月光为他罩上了一成薄薄的银色软纱,看上去竟然有几分神圣,他重重点了点头。
“嗯!”
宋不平快走到李家别院门口才回过神来,她那时虽然很想对柳应天说:你想的没错,我确实装出来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她没能说出来。在听到那句“为天下百姓带来一份安宁”时她忽然失声,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想起了遗忘很久的东西。有些惶恐和不安。
“阿七,你说柳师爷那是在夸我吗?”
阿七走在她身后,闻言眼神也有些复杂,说实话不止是柳应天,她都有些惊讶。无论是白天的伪装,还是画春舫那些分析,都让她对宋不平太过刮目相看。
虽然之前她也挺喜欢这个看起来单单纯纯的丫头,但那很大部分是因为自家少主。
离煌是某一天被老楼主捡回来的,然后突然就说要把他当做继承人培养。当然没人服气,可是他自己主动要求从最底层的杂役做起,然后一步步用没人能理解的成长速度飞快进步。
当那个眼神冷漠的少年硬生生凭自己的实力挑落八楼守门人,成为重楼最年轻的九楼杀手之时。就没人再说过一句不服气的话。
他实力如此,脾气更是孤僻得过分。作为少主的他,除了在外的一些住宿,从未寻求过重楼的帮助,他仿佛只是一只暂时栖息在重楼的孤鹰,眼中是所有人都看不懂的执念和对力量的渴求。
这样的离煌却突然飞书一封,向老楼主讨了她和阿九两人帮忙。
老楼主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点了头。但听八楼的前辈们说,那晚老楼主久违地喝了酒,还找九楼的竹影前辈酣畅淋漓地打了一架。
数年来久违的高兴。
他两背负着整个重楼兄弟的好奇、期待和羡慕来到扬州,向来冷漠的少主第一句话是:别让那丫头死了。
然后才交代了伪装的事。
少主突破那天,他们也在,为了伪装得天衣无缝,他们必须暗中好好观察少主和那位云姑娘的行为。
黎明时分的一场雪,他们作证,离煌是真的笑了。
她在重楼见过离煌从杀手选拨的尸山血海里一步步走过来,他的眼神从来没有温度,不管自己身上有多少伤口,也不管对手脸上何种痛苦,在他的眼中,仿佛都不值得眨一下眼睛。
这样一个人,她做梦都想不到会看到他有露出笑容的那一天。
他看着那个在雪中蹦蹦跳跳的少女,褪尽杀气与冰冷,平平淡淡地牵起嘴角,任他们透露出自己一点点封闭的内心。
阿七和阿九齐齐震惊。
那时候他们就知道,这个叫宋不平的姑娘很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