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武当

佛门以苦行修心，求顿悟机缘。道教则因循自然，我不求道，而道自来。

武当山上不似普通百姓所想的那般仙雾缭绕、高不可攀。几段长长的窄小曲折的青石板小路，一步一步，就可直达山巅。

只在有雨的日子才会骤然起雾，雾隔人间和仙境。

今晨细雨霏霏，武当掌教张一二带领武当弟子冒雨做完一遍晨课，便挥手让他们各自修行去了。

这位看起来颇为慈眉善目的白须白发老者本来打算去执剑长老的一道亭中溜达一圈，刚刚迈开脚步又停下来，伸出一只手算了算，笑了，“嘿嘿，清明时分，得遇贵人喽！”

于是改了方向，转身向山顶走去。武当的路只有一块一块的青石板，传说当年真武大帝于武当山下得证天道，本应立即飞升。

但他却转身，一步一步走向山顶，足下清气化莲，于是步步生莲，莲开一朵天地间钟鸣一声。他走了一天一夜，莲开十万三千朵，响钟十万三千声。

他走到武当最高峰上，在天柱峰绝顶，坐地飞升。

真武飞升后，莲花谢去，化作一块块青石板。世间有那应运之人，独得天地七分清气，当此人重走青石路，青石板上莲花再开日，便是又一位人间大帝诞生之时。

世间有人信，有人不信。

张一二本人却是深信不疑的，因为他亲眼见过。那名额间一朵淡淡青莲的幼童被他牵上山时，天地间清鸣不断，他走过的石板皆长出了含苞待放的莲花。

但那个独得上天恩赐的孩子却在最后一阶石板前停下脚步，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走。

此后修行数年，他聪慧异常，怜世人怜苍生万物，于普通人晦涩缥缈的道之一字，在他那里却如鱼饮水、如鹤翔天。

他无数次从山脚走至山顶，却每次都停在最后一步。后来与那世间仅见的惊才绝艳女子相遇在云梦湖上，想来都是有他命中注定的劫数。

张一二走上天柱峰顶，一身青衣的年轻道士悠闲地席地而坐，正目眺南方。

听到声音，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对着他行了一礼。道士面容清秀，嘴角始终挂着微笑，衣衫有些零乱，却半点不显得邋遢，反而给人从容不迫、宁静致远的舒服感受。

只是他眉宇中始终有一股虚弱萦绕不去，惹人皱眉。

张一二一把拍在年轻道士肩膀上，“回来啦！”

道士笑容加深了几分，“回来了，师父。”

“唉！我就乐意听你叫这一声师父，虽说皇帝非要你去钦天监当个什么掌星使，封二品官员。按例我还得叫你一声侧大人，阴阳怪气的，实在是不舒服。”

张一二平时端的一副好掌教的架子，好容易逮着个知根知底儿的，哪有半点神仙高人的风度？

道士也只是笑，张一二从那张笑脸上咂摸出了点儿灿烂的味道。

心下叹气，仍是忍不住问，“过去一年在京城过得怎样？有没有把各种糖葫芦吃遍，各种戏都看上一场？”

道士点点头，“师傅你以前常说，只要心中有道，天地间处处皆可道。换了京城，也是一样的。”

老掌教摇头，也不顾湿了的草地，一屁股就坐了下去，“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京城最是各种乌七八糟的浊气鼎盛之地，你又被帝室龙气镇住，哪会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