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你了。在我身边这些年里,都是时时处在生死边沿,好日子也没能过上几天。”
“主公!要不是主公当年将垂死的属下,从奴隶贩子手中赎了出来,我早变成荒野沟里的一撮黄土了。荣华富贵我也享受了十几年,早赚够了。”康邑双目含泪,拜服在床榻前,“属下誓死跟随主公左右!”
“唉!还是瞒不过你啊!既然扶民要隐藏行踪,说明外面的形势已经严峻之极啊!你不必陪我了,这两个逆子该来逼宫了。”
“主公,都怪属下无能!这两三个月,王城里护卫悉数被他们替换了个遍,只剩下寝宫里这二十位忠心耿耿的护卫了。”康邑面带悲戚道。
“成王败寇,怨不得他人。只可惜,这两逆子,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浑然不知啊!”大酋王萧索道。
“这帮该死乱臣贼子,竟敢行谋逆之事!”康邑愤恨道。
“康邑,你带上玉玺和圣旨,从密道出去,去燕城。等待扶民,交给扶民。”大酋王道。
“主公?扶民殿下在燕城?”康邑大喜道。
“他应该去哪里!”大酋王道。
“可是,主公,我若走了,主公身边能用的人都没有了啊!”
“走吧!这是圣旨!你这奴才听好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玉玺落入那帮逆贼手中!否则本王死不瞑目!”大酋王怒道。
看着呼吸急促的大酋王,康邑老眼含泪,只好应允,俯地叩拜,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不多时,康邑再次回到大酋王的寝宫,不过他手里却多了一个大篮子。
康邑关上大门,提着大篮子走到寝室一侧,丝丝索索忙乎一阵,而躺在床榻上的大酋王丝毫不在意,康邑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仆从,而是过命的兄弟。
不多时,康邑从寝室一侧的账幔中出来,人却换了个模样,老汉变成了一名老妪,背更驼的老妪。
“主公!”“老妪”在床榻前轻唤一声。
大酋王微微张开双目,伸出一条干枯如柴,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的手,摸索着在床头上按了按,只听到“咔嚓”一声,床沿边突然弹出一道口子。
大酋王轻轻点了点手指。
康邑上前两步,拉出一个小抽屉,取出里面一个锦盒和一个精致圆筒,再将这个暗格归回原位。
大酋王又指了指床榻前的那张大虎皮地毯。
“主公!”康邑拜服于虎皮地毯上,老泪纵横。
大酋王微微挥挥手,闭上双目不再言语。
“主公,您多保重!”康邑连叩了几个头,这才将锦盒、圆筒藏到腹下。
此时他这副佝偻的模样,将这两样物件藏于腹下,加上穿着的也是宽松的衣物,乍一看,丝毫看不出任何端倪。
康邑轻轻拖开那张虎皮地毯,大酋王又在床头某处按了按,咔嚓咔嚓一阵微响,床榻前缓缓露出一个三尺来的洞口。
“主公,康邑告退了!主公,多保重!”说完,他顺着洞口下的台阶走了进去,消失在漆黑的地道中。
大酋王按了按床头的机关,洞口缓缓合上。
他慢慢起身,颤颤巍巍,花了半晌这才将那张厚重的虎皮地毯拖回原处。
当他艰难坐到床边,已经是大喘粗气,虚汗连连。
大酋王苦涩地咧了咧嘴,缓缓躺下。
真是迟暮的雄狮不如土狗啊!
……
密道中,康邑举着一个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线,慢慢往前走着。
好在这密道是自己亲手督造,密道很宽敞,地面上都铺上青石板,很是平整,过人高,三人并排能走,所以自己在里面走着也不觉得压抑。
自建好后二三十年来,自己却是第一位利用这密道逃生之人。
康邑追忆着往事,信步走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当他出现时已是身处大都城外一座低矮破旧的民宅中,家徒四壁,只有几件破旧的台凳。
民宅依水而建,宅前是泥沼河道,高高的芦苇沿着河道连成一片。
这间民宅破旧不堪,同样的民宅沿江边不下十几间,使得这间民宅丝毫不起眼。
庭院中长了些杂草,显然许久没有人打理。
老妇打扮的康邑从房间出来时天色已经暗。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推开破旧的篱笆门,往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康邑返身进屋,出来时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件破旧的衣服。
他不疾不徐走向江边,这模样似乎是要去洗衣服。
当他消失在芦苇丛中后不久,一条破旧的小船从芦苇中驶出,在嘎吱嘎吱的摇橹声中慢慢驶向对岸……
******
大首相府,议事厅,端坐着一干谋士重臣。
“殿下,宫中可有新消息传出来?”一位高高瘦瘦,下巴留着一捋羊咩胡须的中年汉子问道。
正堂中端坐的另一位锦衣华服老者,也扭头望向次坐的这位青壮。
“相首岳父大人,姚中堂、母后只传来一个小消息,说那个康邑今天似乎有些异常,但母后没能探查出原因。除此外再没别的消息传来。”这位一副老实巴交模样的青壮低眉顺眼回答道。
这神态,令坐在主座的锦衣华服老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他有些不悦道:“扶匡。”
“小婿在。”
“按理,你身为长子,大酋王理应早早立你为太子,才顺应理数。但大酋王迟迟未立太子,现今大酋王王体欠安,已到不能打理国事朝政的地步,但仍没下旨立储君,你可知为何?”
“岳父大人,小婿,小婿不知!”
“前段日子,截获了些情报,你父王是要召回你二弟,你可知为何?”
“难道父王,是要等二弟回来,才颁布立储君的旨意?”
“你,你,怎么就有你这傻愣子!唉~!罢了,罢了,朽木啊!我可怜的女儿!”大首相戚那被气的满脸黑气。
自打将自己的长女,嫁给这位大王子那年开始,自己就开始后悔了。
本着有朝一日,这大王子能接替王位,自己成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梦想。
他硬着心肠,将自己的长女,嫁给这位自小就老实得有些傻乎的大王子殿下,现在看来,这坨烂泥永远也别想着能自己贴到墙上了。
他不再搭理这个榆木疙瘩般的女婿。
老者扭头望向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壮硕汉子,开口道:“沃野城首,扶民王子当真在巴城外现身?”
“回大首相,下官也不敢肯定。但从悍喀那厮,将巴城整个水司都派出去搜查,以及连三王子府的黑卫,都出动了一队的情形来看,想必不会有假。不过,从安插在他们里面的密探回报,他们似乎没有寻着二王子。”
“康德少司,你的人马有发现么?”大相首又问了他右侧的一名身着一身软甲的中年武士。
“回大相首,从末将派出的五十位暗卫反馈消息,扶民王子确实在巴城外江面现身,所乘坐的那条乌篷船也找到。从船家那里得知,扶民王子是从格里乘舟南下,在离巴城五里外的河滩上岸,同行的还有四人。从船家的描述判断,这四人应该是格里附件的山民。暗卫在船家指认的地方方圆十里搜查,但未发现扶民王子的踪迹。”
大相首满意点点头:“嗯,不错不错,少司永远都不会令本相失望。”
得到大相首的肯定,康德少司面露得意之色。
“这般说来,扶民王子确实是要往大都赶来了。”大首相低头沉吟着,片刻后,他抬首,目光咄咄,“殿下,你立刻赶往宫内,将扶民王子出现在巴城外,要赶回大都的事跟王后娘娘说说。”
“是,岳父大人。”大王子立刻起来,恭恭敬敬朝大相首行了一礼,然后匆匆忙忙往外走。
待自己这位不成器的女婿走远,大相首这才叹了一口气,说道:“诸位,想必大酋王的心思不必细说,诸位也能猜测清透。干等的话,这王位是不会落在小婿身上的了。我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荣华富贵只有自己动手才能争取得来。”
大首相顿了顿,接着说道:“上次做不成的事,还是要接着做。三王子那里也要寻机出手。”
康德少司接过大相首的话语,说道:“在三王子府也安排有数名暗手,只是三王子极少露面,即便露面,也是里三层外三层将其护其中,我们的人很难接近!”
“这见怪不得。上次截杀扶民王子时,遇到那队黑衣人是他们的死士,已经引起对方的警觉了。”康德少司说道。
“既然如此,还是等待机会吧。沃野城首,巴城一带你密切关注,一经有发现立刻行动,无需汇报。同时,巴城那边的守军,也做好一切准备,以备不测。”大首相直接下令。
“齐川提督,大陆提督,两位收紧手中的亲信,按已定计划执行,诺有意外立刻行动。”大相首继续道,“康德少司,暗卫继续在大都里外布防搜寻,以防扶民王子悄悄潜回大都。莫乌统领,王宫里盯着,发现任何异动立即传信。”
大相首望向他左首端坐的两位文官模样的老者,和声说道:“文抒大人,项姚大人,百官那边靠两位联合了。”
“定不辱使命!”文抒御史和项姚中堂拱手答道。
“谋事在天,成事在人。大家分头行动吧。”大首相说完,端起茶碗,浅浅抿了一口。
“是,下官领命!”众人异口同声道。
……
与此同时,三王子府,另一干谋臣们同样在密谋。
“我大哥进了相首府?”一位端坐在大堂中间,面相阴冷的锦衣青年,目光冰冷,望向匍匐在地的一位普通老百姓打扮的中年人。
“禀殿下,大王子在辰时末进入大相府,巳时中离开大相府,然后入了后宫。”中年人一字一字,清晰无比汇报着。
“嗯,本王子知道。下去吧,给本王子盯紧了,误了本王子的大事,绝不轻饶!”
“是,殿下!”中年人应声退下。
“岳父大人,那老不死还能撑多久?”阴冷年轻人扭过头,望向与他并肩端坐,在茶几另一侧的一位大夫打扮的老者。
老者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一个月?”三王子问道。
“昨日给大王打过脉象,给开了药单。快则二十来天,迟则一个月。”老者捋着花白的胡须,神情淡漠道。
“这老不死的,都快入土了,还不把王位传出来,难道要带到棺材里去?”三王子咬牙切齿道,“岳父大人,那老不死的神智如何?”
“殿下,大王只是身子骨虚弱,但神智还算清醒。”
“这般说来,这老不死的,铁定心肠要将王位传给二哥了。”三王子的脸更黑了。
“殿下,一个月后,二王子殿下若是未现身的话……按历代传承王典,这王位可就要落在大王子殿下身上了。”老者也阴沉说道。
“岂能白白便宜了扶匡这个蠢货?要不是大王子府那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早就在半年前京溪关外就将这个麻烦解决了。”说到此处,三王子阴沉的脸几乎能拧出墨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