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她这辈子还有机会回宫来!”
张平拿银针挑了挑黄铜烛台上燃着的棉线烛心,手刚放下来便爆了个烛花。
本合该是应喜事的景儿,他心里却无端随着烛火狂跳了几下,抖动的烛光里他的脸色变了又变,诡谲莫名。
“谁成想会发生这么多事,让这几年一直被先帝猜忌驱逐的莅王一脉捡了个大便宜,还能出个帝王。眼下这情境,息太嫔回宫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崔喜将一方干净洁白的丝绵帕子顺手搭在肩上,自门后木架上端起木盆,在张平脚下躬身放下,熟练地伺候张平脱了鞋袜。
“咝”,饶是被小徒弟妥帖伺候了多年,双足浸入热水中的一霎那张平还是舒坦地吸了口气,感觉全身的酸痛疲乏都顺着脚尖溢出来了——今日着实是劳累的一天。
小喜子虽然聪慧,毕竟想不到自己和息太嫔是故人,因而猜不到自己这感慨是从何而发。
张平盯着蹲在身前忙碌着的崔喜,冲着他毛茸茸的脑袋叹了口气,十分爱怜地揉揉他的头发,宠溺地哼了声:
“你个小混账东西才跟了我几年,能知道些什么?”
崔西的反应正是张平所期望的,他抬起两只懵懂的大眼睛,目中的疑惑不解展露无遗。
脚上受用着小徒弟不轻不重不疾不徐的按压,妥帖舒服的力道万分合心意。
张平心里莫名起了一阵得意,一股热血便直冲脑门而来,他决定将一段跟谁也未曾提起的旧事告与小徒儿知晓。
直到伺候师父睡下,崔喜才悄悄地回到隔壁供自己值夜休息的夹间,和衣瘫倒在榻上。
宫中有他的住所,有时伺候张平晚了返回不便,加上他有心周到服侍以讨师傅欢心,于是便在张平的三间房隔壁单独隔出一间房,为他备了个简便的下塌处。
今日端的太过劳心劳力,崔喜眼睛盯着灰白色麻布床幔,鼻端嗅到床帐上隐隐的灰尘和汗气,更是沮丧得没有半分力气。
他脑中猛地起了个念头,让院里那些小火者也伺候自己一把得了。
他走到门边四下环顾,刚好遇到今夜给张平伺候茶水的小火者,此人经常在张平跟前值夜,因此崔喜看着十分脸熟。
“你过来,给我打盆洗脚的热水来!”张平向小火者招招手吩咐道。
那小火者约莫十二三岁,因身形细瘦的原因,愈发显得脑袋异常大。
他低垂着大脑袋听完崔喜的吩咐,嘴角撇了撇心里直冷笑。
抬起头一脸为难地摊了摊手,“崔公公差遣,小的原不应不去的,但是您老知道,祖爷爷晚上睡得浅,常有醒来要喝水的事,这万一我……”
崔喜一股无明业火上冲,抬脚往他腿上踢了一脚,愤愤地喊了声“滚”。
那小火者巴不得一声儿,扭头就往院门口跑了。
崔喜看了看四周再无人影出现,寂静深夜中宫里静悄悄的,悻悻地转身正要上门,大脑袋火者的声音却干干净净地传入耳中,“呸!什么东西,也来使唤老子!”
胸口的怒火就像着了风的破灯笼,张牙舞爪的火舌,让风扑闪几下竟全都灭了。
他一头栽在床上,抓起棉被胡乱蒙着头,对着黑暗狭小的棉被呲出狰狞的牙,双手狠狠抓住床板上铺着的薄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