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大山母子二人进得院中,毕婆婆看到文娘先笑一声,拿手一掐毕大山的胳膊,毕大山像是找到了台阶,也不知是真不情愿还是假不情愿,慢吞吞上前,道:“你跟我回去吧。”
文娘半转过去身子,没有说话。
毕大山又道:“你听到了也吱个声啊,就算我之前做得不好吧,那也是有缘由的,如今我娘跟我都到你家来请你回去,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许是亲爹在旁边壮胆子,文娘没被毕大山一副当家丈夫的气势给吓到,斟酌道:“自被你休回家,我过得比以前舒心许多,不准备再回去了。”
毕大山不屑地一笑,问道:“比以前舒心?哦,你以前在我毕家是没得吃还是没得穿了?要不是我——”要不是我娘说早分了家,不会再给我银子娶媳妇,你以为我会低眉顺眼上你家来?
文娘急道:“嫁你那是跟你过日子,不是为了一口饭一件衣服,要为了吃穿,李家就没有我饭吃了?我敬你爱你,你对我呢?不过是当做洗衣服的、洗碗的、煮饭的、暖被窝的,你信我吗?你把我当做和你一样的人了吗?有事宁愿去找狐朋狗友也从不与我说,嫁你两年从没添过一件新衣裳,出门回来从没想过给我买一根木钗,家里吃饭鱼肉全紧着给你,你什么时候想过我?你摸着良心问问,你对我好吗?现在我也想清楚了,我俩不过搭伙过日子,那如今,我李文娘不跟你搭伙了,你走。”
毕婆婆连忙来打圆场,狠狠在毕大山背上拍了两下,伸手握住李文娘的手,道:“文娘,你别急,哪个小媳妇儿不是这样过来的?你宽宽心。老婆子也是前两天刚知道,这小子竟然敢把你赶了回去,他也不想想,你这么好的媳妇,哪里再去娶到?如今你骂也骂了,老婆子帮你再打两下,消消气!”
说着一手抓住了毕大山,一手发狠打在他背上,劈啪作响。她一个走路都要用驴的老太太,能有多大力气,其实是雷声大雨点小,毕大山皮糙肉厚,感觉就跟挠痒痒似的,可想起来时他娘的话,便努力龇牙咧嘴,一副痛得受不了的样子。
大师父连忙上前拉开了。
毕婆婆一手扯着大师父,顺势往地上坐,哭道:“亲家,我命苦啊!先夫早早抛下我母子几个,留老婆子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把这几个不省心的带大了,好不容易大山分家娶亲了,老婆子以为能有几天歇歇了,偏偏这孽子做出休妻的事来。”她喊得大声,门外有些人围过来凑热闹,这会儿全听见了,互相看看,没想到文娘竟然是被休回来的!
文娘又羞又急,转身往屋里去。
毕婆婆一把扯住了文娘的裙角,不让她走,坐在地上哭道:“文娘啊文娘,夫妻没有隔夜的的仇,别犟了,如今老婆子舍下脸来,求你回去,你这做儿媳的,就不能行行好吗?”
文娘看一眼院子外指指点点的邻居们,想走不能走,百口莫辩,眼泪在眼眶里转。
大师父这个不要脸的,上前一把撕开了两人,拎小鸡似的把毕婆婆放到小藤椅上,道:“说话就说话,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你们娘儿俩今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就是想把我闺女诓回去吗?毕大嫂,我看你也是明事理的人,如今是一目了然,我闺女跟你家大山一拍两散后,感觉很解脱,不想再回去了,强扭的瓜不甜,你何必扭来扭去呢?”
毕婆婆一愣,看一眼外面凑热闹的,又道:“亲家——”
大师父打断她的话,“担不起担不起,你叫我李老头。”
“亲家,你女儿再美若天仙那也是嫁过人,和我家大山一个被窝里睡过觉,你觉得她还能嫁个好人家吗?与你推心置腹地讲,现在有你照顾她,等你死了呢?她一个女人家如何过活?”说得这叫一个情真意切。
“什么睡觉不睡觉,大嫂子你臊不臊?”大师父嫌她说话难听,又道,“我女儿怎么就没人要了?天下除了你家毕大山没男人了吗?你今天这嚷嚷得太好了。”说着面朝了院子外,大声道,“现在我郑重宣布,我闺女李文娘重又待字闺中。”
外面一片叫好声,这里面有不少爱慕李文娘的,只愁被那毕大山捷足先登了,这会儿有的忍不住赶紧回家去找媒婆,还有的要进来先和未来丈人聊两句,场面一时就乱了。文娘一跺脚,娇嗔了一声“爹!”扭身回了屋子里。她之前是气的,因为说不过毕婆婆那一副“菩萨心肠”的利嘴,后来是臊的,她爹虽然不靠谱,但一下打散了她被毕婆婆说出来的自卑惶恐。
我李文娘才不是破鞋!
刚把门关上,忽然听得外面喧哗声音很大,不仅是起哄了,似乎还有尖叫喊闹的声音,打开门一看,小黑正张牙舞爪在院子里上下翻飞,气势汹汹,围观的人吓得屁滚尿流,跌跌撞撞跑掉了。毕大山躲在他娘后面,颤抖着问:“你怎么还在?你怎么这么大了?”
小黑不说话,咆哮着不断凑上前,龇出嘴里一口的尖牙。
毕大山瘫软在地,毕婆婆颤颤巍巍道:“乖孙啊,你何必吓你奶奶呢?奶奶是来接你回去的,你毕竟是我老毕家的血脉,呜呜呜,家门不幸,儿媳妇带着乖孙子跑了——”
“赶紧走吧你!”大师父把毕氏母子往外推,没见过这么能张口说瞎话的,留在这里迟早破坏家庭和谐,“赶紧走赶紧走。”把人推了出去,关上了院子门。
毕婆婆“咚咚咚”敲门,一把鼻涕一把泪,苦苦哀求大师父让她把孙儿带走。
小黑又不是真只有一个月大的婴儿,仰头龙啸一声,威震九霄,门外也没了声音了。大师父打开门一看,毕家骑来的驴子四肢瘫软,被龙吟吓得趴在地上久久不敢动弹,毕氏母子二人的身影在远处消失成一个点儿。
大师父拍拍小黑的头,干得漂亮。小黑用脑袋蹭大师父的手,邀功道:“姥爷,小黑厉不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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