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休息之后,步行团没走多久,就又进了山地,不过山大都不高,不过二三百米,山上全是散落的石头,沿路有看到油菜、小麦等农作物,也有许多种罂粟的,禁烟之路任重而道远。路上遇到许多苗族少女从城里赶集回来,她们带着尖尖的深蓝色或深紫色的布帽子,有八九寸高,衣着跟之前碰到的苗女的着装也不尽相同,想来又是一个苗族的分支。
步行团走了四五公里,下午三点半到了宿营地平坝城,正是赶集拥挤热闹的时候,集市上看到很多苗家摊贩,大家正四下观望看的热闹,有农家商贩在街边卖玉米等农作物,卖玉米倒也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他们装玉米的袋子是用毛皮做成的,浓密的毛朝着外面,显然是从不知是什么动物身上剥下来的,再缝制成一个桶状。胡承荫还在感叹这么漂亮的皮毛为什么要用来装粮食,话说了一半竟然卡住了,赶紧把头低了下去,眼观鼻鼻观心地快步前进,贺础安和陈确铮也很快注意到异样,赶紧把眼光挪开去,原来有许多年长的苗家妇女的衣着十分“大胆”,坦胸露乳,行动之间更是“春光尽现”,然而当地人却完全习以为常、不以为意,想是当地的苗民尚未十分开化导致。当晚集市散去,平坝县城显得十分冷落,步行团住在治平小学,就在县政府旁边,里面相当宽敞,最让大家开心的是里面铺上了干净的稻草,睡前平坝县城的黄县长还专门过来问候大家,他长得十分年轻,一问才知道,他从中央政治学校毕业不久,到任仅仅六个月,刚刚三十岁,他穿着一身蓝色的制服,他身上毫无官僚气息,态度太过谦逊,以致于有些谦卑,以致于他过来问候大家的时候,每个人都认为他是学校的值班人员或是杂役,得知他是县长都大为惊讶,一听说他第二天要跟着大家一起上路,心里更是又钦佩又感激。那一夜,除了半夜下雨,几次被雷声惊醒,一夜大家睡得都很好。
离开平坝县城继续向西,又是难得的平地,黄县长竟然带着十个警察一路随行,大家都觉得温暖又安心。经过沙子哨后有走了十几公里,因为黄县长说附近有贵州名胜天台山,大家于是绕路离开公路又向南走了三公里,去游览天台山。山不大,山下峡谷已经被当地百姓辟为农田,种满了鸦片,经过鸦片田的时候,黄县长说平坝县已经遵照省府规定逐步禁绝鸦片山中最高处的山峰直直矗立,形如石柱。山中树木高大茂密、遮天蔽日,使得石阶上都长满了苔藓,走在其中便能感受舒服的凉意,微风吹过,更加惬意,山顶又是一座寺庙,名为五龙寺,寺院门口正上方写有“印宗禅林”四个大字,门两旁有一副对联,上书:
云从天出天然奇峰天生就,
月照台前台中胜景台上观。
寺中一个五十几岁的和尚热情地用开水招待了我们,黄县长介绍说五龙寺有很悠久的历史,而且山下就是原来的官道,相传吴三桂反清之后行军经过此地,曾经入寺休息,留下了自己的朝笏和一把佩剑,现在就在寺里,可以公开参观。大家觉得稀奇,都凑近了仔细地看了又看,物件都很久了,并看不出什么名堂。黄县长还跟大家说,传闻庙里还藏有吴三桂的帽子,胡承荫就真的跑过去问那僧人,僧人连连摇头说没有。
“不会是不让看吧?”胡承荫嘀咕道。
“倒也不至于,佩剑和朝笏都展出来了,不至于单单把帽子藏起来,而且我们也不必太过较真,毕竟已经二百多年了,这些东西很可能并不是真的,只是假托之物。”贺础安低声说。
“就是,我们爬到台顶看看去!”寺庙旁边有三十几级石阶,上面是一个宽阔的露台,陈确铮身手矫健,三步并作两步就跑了上去。到台顶才看到几件朴素的房屋,跟寺庙一个式样,只是简单了许多,这里是方丈和僧人的住所。
看到陈确铮就站在天台的边缘,胡承荫也跑了过去,一下子险些没刹住车,险些栽下去,被陈确铮一把拽住。胡承荫往下一看,忽然脚软得险些跪在地上,只见脚下就是垂直如斧削的峭壁,跌下去就是万丈深渊。好在胡承荫心大得很,后退了几步就一屁股坐下,欣赏起眼前的景色来。
“每天起床出门,举目四望,山下的一切事物都尽收眼底,伸出手似乎都能一把抓住云彩,住在这里,远离一切世间纷争,过得真是神仙般的日子了啊!”品味着一览众山小的愉悦。
“真难得你会说出如此出世的话来,不过你要想过这种日子倒也容易,你就地出家,我跟黄团长说一声,想来他是不会阻拦的。”陈确铮又忍不住逗他。
“算了算了,我心中有佛祖,不论我走到哪儿他老人家都会保佑我的!”
“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是也!”
“佛曰,看破不说破,你怎么不听佛祖的话呢?”
陈确铮笑了笑,接着他的笑容收敛了,缓缓开口。
“我们眼下之所以还能看到如此的美景,看到山下的美丽的田野、蜿蜒的公路、田野里劳作的人,耕地的牛,公路上飞驰的车,正是因为我们的将士还在前线拼杀,是因为我们的国还是我们的国,在这个世上,没有真正的出尘之人。”
听了陈确铮的话,胡承荫和贺础安都看向他,前一瞬间他们的心中还觉得自己跟天空中掠过的飞鸟一样自由,然而此刻他们却意识到,他们时刻都不能忘记他们费劲千辛万苦、千里跋涉的真正目的,他们的身上担负着复兴中国的伟大使命,每个人都不能推卸这个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