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仪冷静的看着宋渊毫不恭敬的与她对视而立,忽而习惯性的莞尔一笑,环视一眼四下翻箱倒柜的宫人们。
“宋公公是奉皇上的懿旨来请本宫,而不是来拆房子的对吗”,面对眼前紧张的气氛,陈修仪依旧保持着平常的高傲姿态。
“皇上下达旨意,咱家只需用最妥当的方式办好便是。至于这一两间庭院,您有没有机会受用,还得问修仪娘娘您自个儿啊”,宋渊端正拂尘,阴气的眉角挑出一个奸诈的弧度。
半晌,小梁子捧着一方丝帕包着的物什交给宋渊,宋渊用拂尘柄挑开丝帕一角,几颗泛着黑色光泽的药丸赫然出现在眼前,嫌弃似的别开头后,他对陈修仪说道,“在宫中用药伤人,连前皇后李氏都不敢犯的事,修仪娘娘好气魄啊”。
陈修仪猛地伸手打落小梁子手里的东西,冷哼一声,“本宫有无罪名,哪轮到你一个太监妄论”。
“陈修仪狡辩的说辞,还是等着去皇上眼前再用吧”,宋渊转过身,对这门外看守的太监冷喝道,“来人,带走!”。
江贵人已经渐渐恢复意识,看着周围忙里忙外的宫女,伸手搭在小腹上方,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滚落,她恨恨的攥紧被单,回想起差不多一年前的一天……
陈修仪是威峦宫主位,所以但凡她们头一晚承宠,第二日都要去主殿请安,那日她按例去拜见陈修仪,却在路过西殿时,窥探到这样一幕。
马婕妤跪在陈修仪脚边,陈修仪从袖口掏出一只白色的小瓷瓶塞进马婕妤手中,接下来的对话她并没能完全听见,只是模糊的听到陈修仪提到了‘二皇子’和‘蕙昭仪’等字眼。
看到这里,江贵人担心自己撞见了宫闱秘事会被有心之人利用,索性就当没这回事。
可到了主殿等了一会后,陈修仪回来见她已经在正厅等候,顿时有些慌乱。从东殿到主殿势必要经过西殿,陈修仪也不敢保证她什么都没看见没听到,于是小心问她,“江贵人在这等多久了,本宫方才去探望马婕妤伤势,所以回来的晚了些”。
若不是做贼心虚,陈修仪本是没有必要向她解释的这么清楚。她脑中思绪飞转,即刻道,“妾才将来,也不知道马婕妤伤势如何,正准备待会儿去趟西殿呢”。
“马婕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人有点恍惚,你若是没事就不要去打搅她了”,陈修仪闻言,冷声道。
再后来,江贵人当然不敢再提去西殿的事,她本来就跟马婕妤不对付,更不可能会在明知自己有可能被卷入他人阴谋的前提下还去找刺激。
现下回想起当初的事,江贵人才发觉疑点重重,陈修仪无儿无女无盛宠,但位分又不低,按理说她只要安分守己的等着熬资历,平顺的度过这一生绝对没问题,可她为什么还要暗地里搞这些小动作呢?
而且这一次,那个钻空子害她流产的宫女极有可能也是陈修仪的人,毕竟威峦宫是陈修仪的地盘,想在她殿中安插几个眼线还不是易如反掌。
陈修仪被宫人‘请’进东殿,面对坐在上首的玄宗皇帝,她不慌不忙的侧身行礼,声线如常般的平稳,“皇上叫妾来可是为了江贵人的事?”。
戚荣语瞳孔倏然缩紧,脑中所有线都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她伸手捂住狂跳不止的心口,压下心中惊悸。
“你当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事,都是天衣无缝的吗”
就在众人以沉默应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时,玄宗皇帝深沉着开口。
“您还记得姐姐吗?她被废后李氏借由禁足在威峦宫,您对她说过,待她解禁便会来看她。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姐姐到死都没能等来您看望她”,陈修仪此时宛如一个地狱使者,每个字每句话都像一把钉子一样钉进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她接着说道,“皇上,如果说您是为了保全李氏的颜面,那又为什么连姐姐死去的孩子都不愿给他一个名分。您是九五之尊,只要您想,为那孩子冠上皇室姓氏何其容易。可偏偏,本应是姐姐孩子的大皇子身份却被恪王顶替,您对得起姐姐当年为了您一句简单承诺的坚守吗?”。
百里丰旻眸光阴沉,思绪似是被她拉回了四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
韩淑妃见陈修仪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直接一针见血的指出她话中漏洞,“皇上对陈淑容的情分又怎么会是你三言两语便能道尽的,更不是用你那心狠手辣的冷血行为能够更改的。事已至此,你还不肯承认这么多年和李氏戕害皇室子嗣的事实吗?”。
“纵使你怨恨朕,也不该把怨气发泄在无辜的幼子身上。你口口声声说你是为了陈淑容雪恨,背地里却做着令人发指的无耻行径,陈淑容有你这样的妹妹真是家门不幸”,百里丰旻还是很理智的,即使陈修仪将陈淑容搬出来,他也完全没有想要因此轻易放过陈修仪。
戚荣语注意到,陈修仪今日穿了一身几年前时兴的华云锦襦裙,袖口上的金线已经被磨损的颜色暗淡,而她本人也没有丝毫因要受处置表现出来的或慌张或惧怕的情绪,心里隐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