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是邹三,哪怕是邹家的庶女或是其他孩子给你来当妾侍呢,都没问题。”
邹家三个适龄的女孩儿里,只有元槿是邹大将军的嫡亲女儿。其他两位是二老爷之女,和邹大将军隔了一层关系,倒也罢了。
更何况,邹家里面,也只元槿一人身份够当端王妃。旁人怕是连个侧妃都够不上。
蔺君澜也有自己的担忧。
当初她看蔺君泓和镇国公府关系极好,甚至有想过要不要撮合葛雨薇和蔺君泓。毕竟葛雨薇那姑娘是和蔺君泓自小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除了腿稍稍有点跛之外,其他的问题一点都没有。
但是她母亲徐太妃当即就驳了她的建议。
“镇国公府是行伍世家,手握重兵,不可。”
短短几字,让蔺君澜幡然醒悟。
皇兄最忌惮的是什么?
恐怕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当初是她察觉不对,当机立断折了弟弟的后路。通过各种手段,暗中扣下了粮草。又给蔺君泓去了密信。
倘若他同意交出兵权、回到京城,那么,粮草即刻送达。
倘若他不肯,百万大军就要过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严酷冬日。
蔺君泓顾及姐弟情意,不能揭发粮草被扣一事,不然的话,蔺君澜绝对没有好下场。
百般无奈下,端王卸甲归京。
自此,再没踏入战场半步。
只不过,他和胞姐的关系也已产生了巨大裂痕。
思及往事,蔺君澜的心里当真是苦涩难当。
不过,她并不后悔。
当年她既是下得了这种狠心,如今就断然不能让弟弟在婚事上出岔子。
若有意外,必须想了法子斩绝。
蔺君澜可以同意蔺君泓中意任何一个女子。哪怕是出身低微的女孩儿,只要身家清白人也和顺,她就能接受、赞同弟弟把人接进端王府。
唯独邹家的三姑娘,绝对不行。
“那如果我说,我非要娶她不可呢?”
“别犯糊涂!”蔺君澜立马变了脸色。
“犯糊涂?”
端王爷轻叩扶手,闲闲说道:“你放心,我一直很清醒。犯糊涂的是你们。再说了——”
他扫了眼蔺君澜阴晴不定的神色。
“再说,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蔺君泓轻嗤一声,懒懒地道:“就算我想娶,她还不乐意嫁呢。”
蔺君澜不悦,“别那么没个正形。我和你很认真地在说这个事儿。”
“我也很认真地在和你说,长公主大人。”
端王抿唇冷笑,“你们管天管地,事事处处都要插上一手,难不成,还妄图管住人心?!”
他猛地抬眼,闲闲地望向蔺君澜,双眸中闪着清冷的华光。平日里刻意敛去的嗜血杀气,此时在眼中骤然迸发。
“旁的就也罢了,我懒得与你们计较随你们折腾。但,我不是怕了你们,也不是惧了你们,不过是看在血缘亲情上,给你们留些脸面而已。不过,奉劝长公主一句,往后手不要伸得太长。不然哪天我倦了累了,不愿再奉陪的话,就不会再帮你善后了。无论什么事。”
一字一字,铿锵有力,重若千钧。
蔺君澜被他凛冽的目光和森冷的语气惊到,忍不住后退了半步。望着他眼中的了然和通透,惧到脊背泛冷。
她还欲再言,蔺君泓却是勾唇轻笑一声,站起身来径直出了屋。
临了,丢下一句话。
“不管往后我娶的是谁,你们,谁也别妄想能拦得住我。”
元槿正听着温大师的描述,和她商议着什么花样更为妥当呢。忽地心中觉得有异,下意识地就朝门边儿望了过去。
少年正斜依在门边,静静地望过来。
金色的阳光柔和了他的眉眼。平日里张扬的神色,此刻收敛了许多。乍一看去,竟是透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柔和与温暖。
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
元槿一时间怔愣住,就也直直地望了回去。
最后还是蔺君泓当先挪开了视线。
他脸上有些发热,手心里都在冒汗。察觉心跳有些紊乱,他忙调转目光静了静心,这才重新看回去。
……她却已经不再望着这边,继续和温大师说话去了。
端王爷的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迈开长腿,三两步跨了过去。停在女孩儿身边,听着她们的谈话。
温大师刚好再次提及了冬衣的事情。
见她说及毛皮,蔺君泓心中一动,忽地有了主意。便与温大师道:“毛皮的话,也不用太过着急。若有上好的紫貂自然是得留下。至于品相一般的,就不用了。”
他轻咳一声,掩去心里极其少见的那点不自在的感觉,语气十分镇定地说道:“过几日我给邹大将军去封信,让他送一车毛皮过来。”
元槿愕然,扭头问他:“你和我爹很熟?”
蔺君泓没料到她居然一下子直击要害,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不过,他久经沙场,大大小小战役不知打过多少回。早就练出了随机应变的极强本领。回答小姑娘的这么一两句话,还是难不倒他的。
“现在暂时不熟。”端王爷淡淡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往后自然会熟起来的。”
元槿看他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忍不住暗暗摇头。
现在不熟你就好意思让我爹来给你送毛皮?
而且,还一车?!
邹三姑娘正暗自为自家爹爹心疼着银子呢,冷不防额头上疼了下。
她怒目抬头。
果然,端王爷正往回收手。
他的手指纤长漂亮,只是敲在额头上的滋味不太好过。
元槿还没反应过来,蔺君泓忽然俯下身来,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小丫头又在编排我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很低,带着略微的沙哑,和他平日里说笑时的声音很不同,有种……诱人的魅惑。
元槿下意识地就要往后退。谁知腿后面就是椅子,往后这么一迈,根本没能挪动分毫。反而使得自己身形不稳,猛地晃了晃。
幸好她比较冷静,忙伸手往后抓住椅子扶手,稳住了身形。不然的话,怕是就要跌入他的怀里了。
看她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蔺君泓低低笑了。
他就在她耳畔,离的很近。这样一笑,他的气息便传到了她的耳边和脸颊边,酥酥麻麻的痒。
元槿忍不住推了他一把,懊恼地推开椅子,转过身去。
蔺君泓正要再说,忽然发现小姑娘此时已经脸颊通红。
不知怎地,看到她在他面前这样羞赧的模样,他的心情忽地就大好了起来。
端王爷见好就收。扬声和杨可晴说道:“可晴要不要喝茶?”
小姑娘正窝在椅子上和绣娘们商量哪一种蝴蝶纹饰更漂亮呢,闻言抬头,眼睛晶亮,“小舅舅亲自煮吗?”
端王爷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杨可晴早就知道他的性子了。看他没摇头,就什么也顾不上了,一下子跳到地面上,噔噔噔就朝这边跑了过来。
“要要要!我要!”
她不敢去拉蔺君泓的手,拽着他衣裳下摆晃了晃,又转过来蹦跳着到了元槿跟前,“槿姐姐也一起去吧?”
元槿想到刚才那情形就又羞又窘。没法和杨可晴直说,便道:“下午还要上诗文课。我这就回院子用膳,然后准备下午要用的书去。”
“一起吧。来来回回的不嫌折腾?”蔺君泓淡笑道:“喝上一杯茶,也就到了午膳时候。刚好顺便就一起用了。”
杨可晴疑惑道:“小舅舅要跟我们一起用午膳吗?”
“嗯。”
“太好了!”杨可晴笑嘻嘻地拍着手跟着他往前走,叽叽喳喳问个没完。
蔺君泓轻声问她:“邹姑娘呢?”
杨可晴刚才太开心了,一下子就忘了元槿。心下懊悔不已,赶忙回头看。这才发现元槿还在原地没动。
小姑娘忙跑回去把元槿拉上,拖拽着跟她们一起往偏厅行去。
“槿姐姐一起来。小舅舅可厉害了,茶啊菜啊点心啊,到了他的手里,稍微改变一下,就比别人做的好吃。你来尝尝呀。”
元槿能够理直气壮地不去搭理那个不知所谓的端王爷,但是对着可爱的小郡主,她就没法硬下心来。
蔺君泓自回到京城以后,和蔺君澜就愈发疏远了。倒是和小郡主杨可晴一直很亲近,也很疼爱这个侄女儿。
所以,杨可晴拖着蔺君泓和她一起喝茶,用膳,倒是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以往也常这样。只不过以前端王爷没那么爽快,答应的次数不多罢了。
蔺君澜听闻这个消息后,眉心拧了拧,但,也没多说什么。
之前是她想岔了。那邹家孩子,不过是可晴的一个伴读罢了。
长得再好又怎么样?
终究是养在深闺的寻常女子,和见多识广的端王不是同一路人。
她弟弟想要什么样的绝色没有,哪里犯得着去搭理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
那时候弟弟的眼神,怕是她一时迷糊,看错了吧。
长公主现在无心去管那邹三姑娘如何了。她暗自思量了会儿,又转而去想刚才蔺君泓和她说的那些话。
她总觉得,弟弟好似察觉了什么。于是心里莫名地有些忐忑不安。
蔺君泓吃饭的时候有个习惯。
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伺候。特别是女人。
以往在军里的时候,大老爷们不分年龄不分官职,凑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成了习惯。一回来看见走到哪儿都是一帮子丫鬟仆妇的,着实不习惯。
尤其是那些人还有事没事地就往他身边凑。端王爷就更厌烦了。
就因着这个,端王府里换成了清一色的家丁和小厮还有长随。丫鬟婆子一个不留。
和人相聚用餐的时候,他倒是将这个要求稍微放宽松了些。能够让那些女的去伺候别人。只要别在他跟前碍眼就行。
家里长辈这么担忧他的婚姻大事,和他对女人排斥到了这个程度脱不开关系。
原先元槿没和他近距离接触过,还不晓得他这个毛病。如今一起坐在屋子里,看到丫鬟们小心翼翼不厌其烦地绕着圈儿走,但凡端王爷周遭三尺之内无人靠近,这才有点缓过神来。
元槿看看自己的位置。
——左边是端王爷,右边是小郡主。
刚才是小郡主先选了位置,然后拉着她挨着坐了。
她本以为端王爷会去小郡主另一侧的上座。就没多想。
哪知道端王爷在旁边稍稍一顿后,居然选了她旁边这个下首位置……
元槿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和身边那冷冰冰的人气场不合。于是晃了晃杨可晴抓住不放的她的手,和小姑娘窃窃私语:“我换个位置好不好?”
“为什么呀!”杨可晴嘟着小嘴伸出小手下死力气抓住她的衣袖,放着她跑,“才不要。我就要槿姐姐和我在一起。”
元槿悄悄看了眼蔺君泓,见他自顾自地斟酒,这便放心地朝杨可晴另外一侧指了下,“我去你那边。”
杨可晴眨巴着大眼睛,好半晌回过神来。刚才抓得死紧的小手一点点松开,“对哦。小舅舅不喜欢女人。可是——”
她把小手重新握紧,“不怕。槿姐姐那么好,小舅舅不会介意的。”
元槿一看小姑娘笑了,心说要坏事,刚要阻止她,却晚了一步,杨可晴已经脆生生地开了口。
“小舅舅,你应该不讨厌槿姐姐的,哦?”
蔺君泓耳力甚好。虽然元槿刻意放低声音了,但是两个丫头在那边嘀嘀咕咕的,他怎会不知道?
握着酒盅的手一紧,端王爷淡淡问小姑娘:“怎么这么说?”
杨可晴一把抱住元槿胳膊,“槿姐姐能坐这里吗?”
蔺君泓定定地看了元槿一会儿,似是十分随意地道:“如果她不介意我在她旁边的话。”
元槿哭笑不得。
端王爷都这么说了,她哪儿还能换啊。
除非往后不想和这位难相处的爷再和平共处了。
她暗暗叹了口气,索性闷头吃饭。
今天的菜里有虾。
杨可晴爱吃虾,可是自己不会剥。
以往和小舅舅一起吃饭的时候,小舅舅还会给她留上两个人伺候她,偏偏这次全都被赶了出去。
小姑娘惆怅极了,咬着筷子眼巴巴地看蔺君泓。
——她舍不得让槿姐姐动手,只能求助小舅舅了。
蔺君泓哪会不知道这小家伙的意思?直接把盛虾的盘子拿了来,慢条斯理地剥了起来。
杨可晴乐坏了,连连说“谢谢小舅舅”。
元槿刚才在眼观鼻鼻观心地吃饭,没有留意到那一出。听到杨可晴这么说,她正想看看怎么回事呢,一抬头,自己碗里多了个剥好的虾仁。
再一看,虾盘子整个的在端王爷跟前。
虾,分明是他剥的。
元槿赶忙推辞。
蔺君泓有点恼了,盯着手里虾懒懒地道:“怎么?经了我的手,就难以入口了不成。”
元槿一听这话,火气也冒上来了。
刚才已经忍了一次,这一回,她就有些绷不住,说道:“王爷既是好心做好事,为什么非要说得那么惹人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