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之时,霞光将歇,常树背着一个竹篓慢悠悠地推开小院的大门,便看见一个人背对着他,那人似乎在拣药材。
那人身影看起来很眼熟,直到看到那人转过来的脸,常树才恍然。
常树冷淡地瞥一眼颜非谨,微微皱着眉头,终究没有说话。
颜非谨则是恭敬地给常树行礼:“下官见过黎王世子。”
许多年没听到这个称呼,常树听到之时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随后脸色不悦道:“这里没有你所谓的黎王世子,只有一个简居深山老林的鳏夫,这个称呼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颜非谨从善如流道:“非谨明白了。”
“我这里不是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明日一早赶紧给我滚,你引来的那些人我已经全杀了,但我不希望还有下次。”
早就领教过常树的冷硬无情,颜非谨继续拱手,认真回答:“多谢师父。”
常树还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没意思,抬脚就要走,颜非谨连忙将他喊住:“师父请留步。”
常树皱了皱眉,对于颜非谨所喊的师父,他显然并不打算承认,但这人是战冰的夫君,叫他师父也确实没错。
“我想向师父请教,阿冰她……”颜非谨脸上快速闪过些悲痛,随即快速问道:“她如今病情如何?”
“你在此等我,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常树平静道:“你还以为你会问我战冰能活多久。”
颜非谨宽大衣袖下的手骤然被捏紧,还在不停颤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发现自己声音都是颤抖的,颜非谨显然也没想到自己如此失控,稳定情绪之后,他才慢慢开口:“她的情况如何?”
常树原本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见颜非谨又问了这么个智障问题,无所谓地道一声:“暂时还没死,不过也是早晚的事儿?没必要提前哭丧着脸,不然还有得你丧的。”
常树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甚至还能隐隐听出常树对生命的漠视,之前他就一直奇怪,常树当初为什么会救自己。
几次从战冰那里等不到真正的答案,颜非谨便不再追问,可总觉得此事蹊跷。
现在常树字里行间都在咒战冰早死,颜非谨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刚想发怒,又猛然想到常树的最后一句话,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你是说阿冰情况有好转,还有时间?”
常树此时耐心已经被耗尽,轻飘飘地往颜非谨身上看一眼,他有些看不惯颜非谨这副模样,忍不住讽刺道:“你从哪里听说销魂蚀骨能够得治?”
很快常树的视线便从颜非谨身上移开,“索性她遇到了我,且成为了我的徒弟,我不让她死,就算是阎王爷也得靠边站。”
常树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骤然听到这个意外之喜,颜非谨有些诧异。
常树最后一句话稍微安抚住了颜非谨那可慌乱不安的心,颜非谨在他身后恭恭敬敬行礼:“如此,阿冰便麻烦师父了。”
刚刚那一瞬间,颜非谨似乎看见了京都繁华街道上,年少肆意的少年策马奔腾,跟周边三两朋友说说笑笑,神情高贵又傲慢,行事肆意又张狂的模样。
那是那一个时代里,少年最肆意张狂的模样。
他曾以一己之力,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血雨腥风,依然不曾软弱,倔强又执着地站在一人面前,企图让她在这个世界有一片立足安身之地。
鲜衣怒马少年时,深山独居不年少。
多年过去,少年发间已经能够窥见一两根白发,再不复少年,但依旧张狂,只不过没了当初的肆意,多了些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