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莫夫人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莫安便惊得眼睛都快掉出来了,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莫安小时候便知道他娘极其恨他爹。后来长大了,才知道自己竟然非莫振山的亲生子,那时他虽然震惊和迷茫,倒没有别的感觉。
他从来没想过,他娘为了报仇竟然可以如此轻易地放弃他,毁掉他,他甚至来不及为自己说一句辩解,便已经被押下去关在大牢里。
而莫夫人似乎已经疯了,一路上疯疯癫癫,再不复往昔与世无争的虚伪模样,听到莫振山的名字,她也在没有之前的愤恨。
少女时期,她也曾如寻常羞涩懵懂的少女一般,暗自躲在被窝里,幻想着自己的未婚夫长得如何,是个什么样的人。
满怀期待嫁进莫府,幻想着婚后幸福生活,结果大婚当夜便独守空房,满怀期望落了空。
刚开始她以为是自己哪里做错了,为了讨得夫君欢喜,她甘愿收起所有小脾气,一心希望他能够看到她的真心。
直到有一晚她暗夜给他送夜宵去书房,见他睡着了一直在喊着一个人的名字,一遍遍地诉说着对那个人的喜欢。
那人的名字在北疆也算是有名,叫战坤,是个年少成名的将军,有一段时间她还尤其崇拜对方战场杀敌的勇猛,甚至将自己的未婚夫与战坤进行对比,想象着自己的未婚夫是否也是如战坤一般,英勇无双。
然而,上天尤其喜爱捉弄人,当崇拜之人成为情敌时,以前的崇拜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感觉自己遭到了严重背叛,恨得眼睛发红,嘴角苦涩。
随后她再也开始做尽各种出格之事,心底还是有所期待,期待她的夫君能够看出她的变化,随后转变心意,忘掉那个男人。
最后期待成了空,爱意彻底变成了恨,为了曾经她喜爱和崇拜的两个男人,她做了这一生中最后悔的一个决定,之后一步错、步步错,再也回不了头。
若有来生,只盼不复再见。
直到将莫夫人和莫安押走,众人都感觉自己屁股底下似乎被人放了火热的铁烙,烫得人屁股生疼。
在整个案件的结束之后,凶手被绳之以法,众人就迫不及待地走了。
在走之前,这些人都被迫签了一个保密协议,不许将今日之事说出去,若消息泄露了,他们想到战冰当时地狱修罗的气息,发誓绝对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同时这些人心里都产生了一个共同的想法,以后娶媳妇一定要娶一个性情好的,若娶回莫夫人这样的,整个家族都毁于一旦,想想就令人难以接受,于是,之后的玄夜关,那些脾气稍微暴躁些的女子无论你身世如何富贵,再也没有人敢登门求娶。
他们不知道的是,当年的莫夫人也只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想让家族兴旺,靠的从来不是批判别人,而是家人和睦,团结友爱。
在除了此事之前,谁也没想到,整个莫府竟都被安插了奸细,大长老紧急召集开会,将莫振山的后事全权交给战冰负责他也放心。
颜非谨原本还在想要如何安慰战冰,结果一个不留神,战冰已经走了,他想好的一箩筐安慰的话只能对着空气说,顿时只觉心情复杂难言。
战冰在刻意冷落他,他几乎可以确定。
可他从不曾惹到她。想到此,颜非谨也觉得有些生气,便赌气也不理战冰。
得知莫府被安插奸细之后,走在莫府便感觉尤其不自在,似乎一举一动都被人暗中窥视了。
不过战冰使唤起人来毫不客气,才一个下午不到,战冰就已经将莫振山的一应后事都打理好,穿着孝衣跪在灵堂,听着一群和尚敲敲打打,嘴里叽里咕噜说一大堆。
此时天色已晚,夜色之中,只能听见远处灵堂前的僧人们敲击木鱼的声音。
战冰磨磨蹭蹭地来到颜非谨院门前,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将脚抬起来,随后又放下,再吸气,却迟迟没有迈脚。
牟略已经找了战冰一会儿了,看她在这边犹豫不决,一把将她拉走,道:“既然还没下定决心,那就先别管了,这边军营还有事需要你处理。”
战冰象征性地挣扎一下,将自己的手臂从牟略的手中抽出来,淡定道:“男女授受不亲。”
牟略:“……老大,你说什么?我好像听错了。”
战冰回过头皮笑肉不笑,“再说废话这几日你就好好待在军营吧。”
牟略立刻收起折扇,一脸正气,屁颠颠地跟在战冰身后,将事情大致跟战冰说了一遍。
莫夫人说他在莫家安插了奸细,他们怀疑玄夜关的军营里可能也被安插-进来了奸细。
军营之中,若想查出奸细是谁,只能私下慢慢查,稍有不慎,便会弄得人心惶惶,军心溃散。
然而此事难就难在根本无从调查,因为根本没人知道这些奸细是何时被安插-进去的,更不知道他们目的为何,为何人做事。
当然,此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去问莫夫人,在将她押进牢房之后,她竟然趁人不备一头撞在墙上以图自杀。
但她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战冰又怎么可能让她轻易死掉,故而许轻舟和医官将人救了回来,现在人还在昏迷之中。
到了军营之后,还没来得及将眼合上,战冰又开始与玄夜关的将领们商量之后的一系列防卫对策,总算连夜将军营防卫图画了出来。
直到天光大亮,一缕缕阳光从懒洋洋地穿过窗户,将第一丝曙光徐徐照进房间。
战冰抬起眼睛,用力揉着眉心,甩了甩使用过度的脑袋,眯起眼,打量着这冬日里罕见的太阳。
面前这些人一个个没精打采,年纪大些的,战冰让他们回去休息了,年轻的还在这里陪着战冰继续熬,也没人敢提出先走的话。
战冰时常出入玄夜关,玄夜关的军营她也如入无人之境,年少之时她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账性子,军营里这些人可了解得一清二楚,知道战冰脾气不好,再加上今日是莫振山沉冤昭雪的日子,也没人敢招惹战冰。
战冰敲着桌子,摇了摇头,又用力揉着眉心,道:“时间也不早了,按照之前所说,已经查出来的人先不要惊动,等着放长线钓大鱼,若无事,大家先回去吧。”
众人听到能够回去了,立刻双眼放光,不一会儿全都跑得无影无踪。
战冰看牟略还没走,斜着眼睛问:“你还不走?”
牟略犹豫了一会儿,压低声音问:“我还是觉得这样做的风险过大。”
“要想有所得,必先有所失。”
牟略听战冰这么说,便没有再说什么。
对于战冰做的每一个决策,很少有人说风险不大的。
只要能够减少士兵伤亡,她总是竭尽全力去想出各种怪招,冒着极大的风险,绝不轻易多一个人送死。
那些风险在别人眼中是风险,可到了她这里,便成了扭转战局的机会,所以牟略见战冰如此坚决,倒是没有再说别的。
见牟略算是认同了自己的作战方案,却还不走,他们一起长大,战冰看一眼便知道牟略在想什么。
战冰不耐烦地挥手,“行了,还有什么要说的,赶紧,老子还要回去睡觉。”
牟略打了一个哈欠,手中的羽扇不知道被放在哪儿去了,习惯性地摇羽扇,这才发现手中空空如也,收回手放在身后,神神秘秘的,道:“那个,老大……”他将声音压得极低,问:“咱们将军跟莫将军真是那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