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时候,穆白心里头憋着一股狠劲,抱着死磕到底、破釜沉舟的念头,恨不能把那个幻境搅个底朝天,又因为记挂着南宫,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现在南宫清晏真的出现在了面前,他顿时有些虚脱了,毕竟心理上感觉已经过了好几天,期间他满腹焦灼,滴水未进。后怕也好,矫情也罢,人总有虚弱的一刻,憋了好几天的不安全都涌上来,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轻轻发起抖来,手软脚软,心里倒是高兴的,眼泪却是止不住地往外涌。
穆白也不在意,胡乱地拿袖子去擦,这一举动很有些徒劳,倒是把眼睛蹭得红红的。他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碰散了,有一些凌乱地披到了前头,嘴角沮丧地挂下来,眼睛鼻头全是红红的,眼中全是亮亮的水迹……不明就里的人看起来,就是一副情绪濒临崩溃的样子。
本因为他开口而面露喜色的南宫清晏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脸色都变了,动作却是更加小心轻柔,先看了看穆白的瞳孔,发现他眼中的确有了神采,不是被魇住了的模样,稍稍放心了一点,轻轻唤道:“阿白?阿白?”
“……嗯。”穆白的声音有些闷闷的,还带着鼻音。
南宫清晏听得又是心疼,又是怒火冲天。这火气,自然是冲着算计了他们的赤眼幻蝠的。下手顿时更狠了几分,盘旋在他们周身的蝙蝠顿时一阵骚动,尖叫着想要四散而去,又似乎摄于什么命令不停地飞回来。地上黑压压地铺了一层尸体,尖利的声音直刺耳膜。
“没事,阿白,没事了。不管方才经历了什么,都是假的,别往心里头去。”南宫清晏手上带着一个人,行动间却毫无滞碍,轻灵无比地穿梭在无数的蝙蝠间,手起剑落,便是无数蝙蝠再一次惊恐地逃散。
感受到穆白的颤抖,南宫也不多问,只是一臂紧紧圈住他,在打斗的间隙小声说:“没事,我在。”
穆白也知道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心情也在这沉稳又关切的声音中平复了一些,到底不是小孩子了,很快收拾好了情绪。低头看看,双手空空,手中的剑远远地抛在一边——看那位置,应当是自己甩出去的水果刀。
再看看南宫手腕上深深的牙印,穆白很是庆幸:还好当时用了牙齿。
林中的确有淡淡的雾气,却远不是穆白之前看到的那么浓,只是稍稍影响一点视力罢了。头顶不知有多少蝙蝠,反正黑压压地看不到边,本就阴暗的林子里现在是忽明忽暗——光影随着蝙蝠的飞动不断地变幻着,穆白才盯着南宫手臂上的光斑看了两眼,又有些头晕起来。
“尽量别盯着某样东西细看,这蝙蝠的叫声、聚散带来的光影都有古怪。你刚清醒过来,难受的话先捂着耳朵闭上眼睛,我带着你。”南宫说,又补充,“运起内力,这雾里头应当也掺了料。否则我们一路行来,不会那么突然便着了道。”
穆白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没事,我们一起对付这些蝙蝠。”
说话间,两人从一棵树上跃到另一棵,穆白顺手折下一根两臂多长的树枝,以风卷杨柳之势扫出,顿时扫开了一大堆蝙蝠。穆白用的劲不强不弱,可以把蝙蝠扫开,但若是落在南宫清晏的身上,又对他造不成大的伤害。
说到底,穆白心里头还有疑虑。前头两个幻境太过真实,让他有了点惊弓之鸟的感觉。
但平心而论,现在这情形又不像是假的。首先,叶三娘若真有那么大的本事,一个幻境接着一个幻境地放大招,在江湖上的名头恐怕会比现在大得多。再者,醒来时,南宫正带着自己不断移动,他若是假的,两人贴得这么近,捅自己一刀完全来不及反应。
更何况,刚清醒时自己心情正低落,如果制造一个南宫濒死的幻境,恐怕立刻会方寸大乱,效果会好很多。
但穆白还是不敢下死手。
南宫清晏扫一眼穆白绵密却并无多少杀气的攻势,念头一转,已经大致明白了个中缘由,更是心疼,出手如电一把握住穆白的手:“阿白你别动手了,全交给我。解决了这些蝙蝠,再把叶三娘揪出来,我们出到林子外头,你自然便能分辨真假了。”
全都由我来动手,自然便不用怕敌我难分之下伤到我了。
穆白的目光从南宫手腕上的牙印一直移到他脸上,有些奇怪:“南宫,你那么确定站在你面前的就是真的我?”
“……当,当然。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南宫清晏的身体僵了一瞬,又很快地放松下来。不知是不是错觉,穆白似乎还看到他耳尖有些红了。
穆白心里更奇怪了,但又不是疑心的那种,硬要形容,大约是……“这小子一定有事瞒着我”的感觉,顿时眯起了眼睛。也不追问,下手更狠了一点,树枝甩得呼呼作响,噼里啪啦地抽在扑上来的蝙蝠身上。
南宫缩了缩脖子,阿白这绝对是无声的威胁!当即决定曲线救国,晃了晃手腕子:“阿白,你牙口不错嘛,咬住后还磨了两下牙,跟你小时候啃肘子一模一样,啊呜一大口,然后嚼得恶狠狠的……”
啪地一声,穆白响亮地拍飞了一只大蝙蝠。南宫蔫儿了一下,坦白:“你知道,我对蛊虫比较精通,总有些法子可以找到你的……只是刚开始我也被魇着了,才没能很快找到你……”
穆白狐疑地看看他:“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