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量毕,梅娘与那婆子正待告辞,贺疏雁却命雪鸢从内室中捧出一个托盘来。
梅娘定睛看去,却见托盘中垒着梅花金银锞子十数枚。
贺疏雁笑道:“不是什么名贵之物,还请梅娘拿去,与天香夜染和天工坊的诸位分了吧。也算是我昨日惊扰了各位的一些补偿。另外烦请梅娘替我谢过贵主人与其尊友。不过这金银俗物,就不招他们的眼了。”
少女说完,微微抿着唇淘气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端得明媚动人,宛如天光乍开,繁花初现,饶是见惯了京中女眷的梅娘,也不禁为之目眩神『迷』,好容易才回过神。
她自是知道他们大户人家讲究个礼尚往来,见到少女如此说便也不多推让,笑着道过谢后,就将回赠都尽数收起,想了想,又对贺疏雁略感歉意地道:“为表歉意,本该今日就该将簪钗送上。只是梅娘见过姑娘后,倒觉得先前备下的略有些不合适,还请姑娘容我等稍作修改,过几日与衣裳一并送至府上。”
贺疏雁也听闻天工坊素来有“看人制物”的店风,倒也不以为奇,笑着摇了摇头道:“无妨。”
梅娘走后,绯雁第一个忍不住咋舌起来:“姑娘,这天工坊好大的手笔啊,一送就是一套昆吾石的钗环。”
“你们可知为何昆吾石如此之贵?”贺疏雁唇角含笑,反问自己的大丫鬟。
“因为好看?”绯雁其实并未见过昆吾石,于是只好瞎猜。
“又或者是因为稀少?”雪鸢也跟着『乱』猜。
贺疏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急得绯雁“哎呀”一声,催道:“姑娘您快说是还是不是呀,婢子心里怪痒痒的。”
“这昆吾石记载来自十洲三岛。”贺疏雁指了指雪鸢手中的书,曼声道。“这十洲,都在巨海之中,人迹不到之处,传闻都为神仙府邸。”
“天啊。”绯雁发出了小小的惊呼,“莫非,这昆吾石是神仙的宝贝?”
贺疏雁被她逗笑了,摇头道:“那不过是传说罢了。天工坊的昆吾石,虽说也是自极远之地传来,但未必是传说中的那种宝石。
只是因为其特点十分接近书中记载的,那种能断金切玉,并且即便在夜里也光华四『射』的昆吾石,所以就此命名罢了。
而它之所以价格如此高昂,一是因为它开采于极远之处,运输十分困难,二是因为它十分坚硬,常见的工具几乎无法雕琢,只有传说中的解玉刀才或许能够有些作用。
所以昆吾石成品十分罕见。天工坊能以昆吾石做招牌,看来手里是握着解玉刀了。“
只是这天工坊六年前突然崛起于市井之中,几乎是瞬间就打开了市场站稳了脚跟,看起来这背后的主人也绝非泛泛之辈。
而天香夜染的东家又是其好友……这一衣一饰的,若是运作得好,可就几乎可以掌握八成权贵圈子里的话题和讯息,对于这一点,前世身为太子妃的贺疏雁极其敏感。
事实上,除了这两家,聚宝楼和无缝阁背后的东家,说不好也是抱着同样的目的在行同样的事。
自己上辈子,怎么就没注意到京城之中如此藏龙卧虎,暗波汹涌呢……贺疏雁无奈地摇了摇头,拉回来思绪,却听见绯雁拉着雪鸢在讨论“巨海”是什么样子的。
两个小丫头都不曾见过海,只听说那是很多很多水,所以说来说去,贺疏雁听着都和城郊的无定湖有些像,忍不住笑了起来。
“姑娘笑婢子呢!”绯雁不依道。
雪鸢温声从旁安慰道:“姑娘看过书,一定知道巨海是什么样,让姑娘给我们说说吧。”
“对啊对啊。姑娘您就给婢子们说说吧。”绯雁顿时来了精神,扑倒贺疏雁脚边的绣墩上坐了,一副乖宝宝听故事的样子。
“巨海啊……”贺疏雁略略失神,“其实我也说不清,只是书上说何其壮阔,何其浩瀚,有龙火长燃,有蜃气凝楼,有归墟水落不尽,有老蚌月夜晒珠……真想有生之年能去见识见识啊……”
许是意识到这个愿望基本不太可能有能实现的那一天,有那么一瞬间,少女明澈的眼眸被染上了深重的失落之『色』。
绯雁和雪鸢互视一眼,识相地把话题引开,你唱我搭的,好容易才把贺疏雁逗得开怀起来,这才双双暗暗松了口气。
却说梅娘那边,辞了贺疏雁便回天工坊去了。
刚从后门踏入天工坊,就看见一眉清目秀的小厮正百无聊赖地蹲在院子里玩蚂蚁。
她的心情顿然越发明媚,不禁眉眼都带了笑,招呼道:“蓬莱今个倒是好兴致,来祸害我们坊里的蚂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