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写字的时候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态认真而温柔,就连眉峰间积年沉淀的冷厉也散去了不少。
他奋笔直书,文不加点,很快便写满了整整一张纸,只是在把纸张竖起来轻轻吹干的过程中,少年恍然有一瞬间的失神,似乎有些拿捏不准自己这么做好是不好,妥不妥当。
他拿着纸张犹豫了半天,几乎要动手『揉』烂它,却又在最后关头停了手。
他淡淡蹙起了眉,似乎是遇到了实在难以抉择之事,苦恼了好半晌,才下定决心般飞快地将纸卷成手指粗细,塞回已然吃饱喝足的鸟儿腿上的竹筒里。
“快去。”他伸手将鸟儿抛进夜空中,听着对方清脆地啼叫了一声,在空中打了个旋,复往远处飞去。
少年眉间却浮现了淡淡的失落,似乎还是无法确定自己之前所写内容究竟是好是坏,只是如今鸟儿已飞走了,追也追不回来,是好是坏的,也再无更改了。
少年最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地看了鸟儿飞去的方向一眼,转身回到室内,略微收拾了一下,便吹熄了灯火,逾墙走了。
翌日上午,贺府便有意想不到的客人登门拜访。
江氏疑疑『惑』『惑』地接了帖子,看见上面秀美端正的字体写着“昨日失礼,今朝特来谢罪”的字样,落款却是画了一枝风骨嶙峋的梅花,印的是篆体“梅花旧主”字样的小钤,倒端得风雅。
“这是什么人送来的?”江氏执着帖子问传话的婆子。
“回夫人,是位姑娘。”那婆子一边回忆一边道,“长得很端庄,衣服也得体,气度不凡,应该是好人家的姑娘。”
江氏想了想,莫非是荣国公家知道了清敏郡主跑来强行买去那枚翡翠挑心的事特来致歉?但也不可能措辞如此谦卑啊。思来想去还是不得其解,只好压着满肚子疑『惑』吩咐把人请到花厅,自己换了身衣服,赶去相见。
等到江氏来到花厅,就看见一位眼生的姑娘正端坐在那里,也不喝茶,就这么静静坐着,倒是显得气质高雅,从容不迫。
“这位姑娘是……?”
江氏出声道,同时也踏进了花厅,看清了来人模样——说是姑娘,年纪却也不小了,看样子大概正值花信,貌美而气度娴雅,只是依旧梳着姑娘的发式,显见未嫁,倒有些不同寻常。
那姑娘见江氏行来,早已起身相候,此时更是深深一福礼道:“梅娘请夫人安。还望夫人恕梅娘唐突,冒昧登门求见。”
江氏微笑道:“好说好说。”说着便请梅娘入座,再吩咐了人进上热茶。
梅娘婉辞不受,只道自己不过身份低贱,哪敢于堂上安坐。
江氏笑道:“姑娘这般气度,哪里能说低贱二字。”便坚持请人坐了,这才开口问道:“却不知梅娘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那姑娘却再一次站起,深深屈膝道:“昨日府上大姑娘于敝店里受了委屈,原是敝店的不是。敝主人得闻此事,深觉不安,遂命梅娘登门请罪。”
说到这里,江氏这才恍然,原来是代表天工坊来的。
说起来昨日陈家兄妹之事,确实也是天工坊做的有些不地道。按理他们在店里撒泼,本该是店家出面劝说一二,谁料自己女儿从头战到尾,也不见天工坊的人出来说句话,江氏心中确实有些不豫。
当下面『色』也便有些冷然,轻笑道:“神仙打架,你们小鬼也难为,这事倒也怪不得你们。”只是话是这么说,却也不叫人起,只自顾自地喝茶去了。
梅娘却也不恼,只满面愧『色』道:“实不相瞒,正如夫人所说,敝店小家小业,见到陈大学士家,确实有些犯怵。只是敝主人知道后也深觉抱憾,狠狠批评了我等。如今我也知道了行事欠妥,特来请夫人宽宥。”说着,垂下头去,再不敢动。
江氏素来吃软不吃硬,见面前人如此行事,再大的怨气也化为乌有了,只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扶起对方道:“算了,我家姑娘也并没有吃什么亏。这事便算了吧。”
闻言梅娘不禁流『露』出感激的神『色』,连声道谢道:“多谢夫人宽宏大量,梅娘感激莫名。”说着,从袖中取出另一份帖子道:“这是敝主人吩咐梅娘准备的一些小礼物,还望夫人笑纳。”
江氏接来一看,却不禁微微睁大了眼睛。只见这帖子上所列,不论衣物首饰,名贵罕有且不说,竟样样件件贴合她的心意,且皆雪中送炭,正是现下所急需之物。
其中除了送礼的常例,如表礼四端,湖笔徽墨,之外,还包括了天香夜染所定制的礼服成衣一套以及天工坊的昆吾石钗环一副。
这两者所资尤其不菲,江氏不免有些惊讶。
“这位姑娘,请问贵主这是……”贺相的夫人不免有些犹豫,这么大的手笔,难道仅仅是为了昨天所发生的事情来赔罪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