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世歪着脑袋看着师父:“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狗也要找个好主子吗?”
李欢哈哈大小,点头道:“大抵如此”。
归顺后的匈奴军营就在汉军北大营的东部,这里地势较低,进出口刚好在一个葫芦形的山口,若有必要,汉军一旦堵住葫芦口,那里的四千多匈奴军便要活活饿死。
金骨朵是第一个发现这个问题的人,于是他在惶恐中度过了数日,而甘夫的到来对他的意义,无异于在沙漠中远行的人看到了绿洲,这个同族人血脉相连的感觉,让他无比信任甘夫这位汉帝国太中大夫的生死之交。
“有人想叫我们这四千族人困死于此处,也有人想叫我们成为将来进攻匈奴的炮灰”
金骨朵不太能理解成为炮灰是什么意思,甘夫解释道:“就像是高阙之战中,右贤王让你楼烦部与白羊部不计生死的进攻土垒、高台一样,把人命徒徒消耗”。
金骨朵面色发白:“君侯呢?他不会坐视我们这样死掉的!”
“啊——”甘夫叹息道,“君侯回到长安后军权便被皇帝收走,我目前知道的,便是他多方游走却不得插手这四千降卒的事,倒是那公孙敖为人残暴,凶狠嗜杀,擅于杀人为乐,故而得以统帅我军。”
“所以你我日后得抱成一团,多长心眼,方才能活得下去。”
金骨朵烦闷地举起酒杯和甘夫碰了一下后便一饮而尽,满腹愁云地去巡视军营。
夜色已深,军中火光里漓漓,就在金骨朵打着哈欠准备回营的时候,却看到一车车的物质宛若长龙一般运送进了白羊部的军营内。
他心中惊怪不已,上前询问了一番,番才知道,这竟然是白羊部的新铠甲和新式战刀,还有那一连十发的安阳连弩。
金骨朵心存疑惑,“为何白羊部的人能换上新式装备,我楼烦部却毫无动静。”
对此,运送军械的校尉不屑地哼道:“老子只管送东西,哪里管为什么?”
金骨朵见此人言语不善,也不敢多问什么,便默默地退去,哪曾想回营的路上,撞到了脸色铁青不知为什么含怒难发的公孙敖。
“将军,属下失态,不曾看到将军,还请将军赎罪!”金骨朵惶恐地躬身抱拳一礼。
公孙敖勃然大怒,低吼着,蒲团似的大手就朝金骨朵脸上扇了过去,眼看着就要抽到他脸上的时候却又勐然的停下,可携带而起的劲风依旧吹得金骨朵脸皮刺痛,头皮一阵发麻,背后身寒。
“甘夫,这狗东西与你说了什么!”公孙敖强压怒火的声音吓的金骨朵一个激灵。
“回禀将军,甘夫与下官说忠于大汉,不得生出半点二心!”
“哼!”公孙敖极其不满,脸色铁青道:“这狗日的,刚来军中就想分走我一半的指挥权,看老子不想办法整死他!”
“还有你!”公孙敖脸色铁青,眼神居高临下又凶恶地瞪着金骨朵:“长长脑子,有了赵信叛汉这件事情后,皇帝怎么可能让一个原本就出自于白羊部的匈奴人统领这四千军卒?你还想着他是你的依仗?”
金骨朵不敢触怒公孙敖,只是拱手堆笑道:“将军所言甚是,我等想要活命立功,还得看将军您的!”
公孙敖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但那神态依旧是居高临下,“你知道就好!”
就在这时候,一个汉军快步走上前来,就要凑到公孙敖身边窃窃私语什么。
公孙敖一把烦闷地推开了这军卒,“他娘的!有什么话就扯开嗓子给老子明说!”士兵不敢再凑上前去,只是略显迟疑地禀报道:“将军,甘夫一到军营就拉开了十车新式军械,这叫白羊部的人个个夸他好,都背地里说甘夫要取代您成为这支大军的统帅,还说……”
军卒忽然看了一眼金骨朵,硬是把后面的话给噎了下去。
公孙敖听到这里本就鬼火之冒,这士兵又越发扭怩不语,公孙敖顿时粗暴地抓住士兵的衣领,大吼道:“还有什么!都给老子大声地讲!”
士兵哆哆嗦嗦,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将军息怒,此言不可让金骨朵听到”。
金骨朵听到这话,内心勐地一惊!感觉后背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公孙敖讶然地看了金骨朵一眼,止不住地冷笑道:“说来听听,什么不能让金骨朵听的”。
小兵看了一眼金骨朵,迟疑着,支支吾吾地。
公孙敖怒道:“你他娘的在考验老子的耐心!”
小兵立刻道:“白羊部的人都说,金骨朵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楼烦部的那些人若是不及早听命于甘夫,怕是有杀身之祸”。
公孙敖满脸冷意地看向了金骨朵,怪笑了一声后松开了这军卒,大步离开了此处。
那军卒看了一眼僵在原地的金骨朵,快速走开。
金骨朵双眼迷茫的抬头,看着弯弯的月亮和满天闪烁的繁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搓着手,内心阵阵寒意席卷而起,若甘夫真想控制楼烦部,那自己这个楼烦小王便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而公孙敖似乎也成为甘夫控制这支匈奴降军的最大阻碍。
这么一瞬间,为了生存,金骨朵竟然生出一种荒诞的想法:“不如我去投效公孙敖,表明自己忠诚于他,毕竟若那甘夫当真将自己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这军中能救下自己的人,也只有那公孙敖了!”
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盟友,相信这个道理公孙敖也很清楚。
只是……甘夫真的是那种当面笑背里刀的恶徒吗?一种孤独感要将金骨朵整个人都吞没了,他竟不知自己该相信谁。
怀着这般忐忑的心思,金骨朵小心翼翼地在暗中注视着楼烦部军卒们的变化。
当楼烦部的军卒们吃着粗略不堪的糙米糠皮,穿着破旧铠甲,看着白羊部的军卒们穿上了崭新的铠甲,手持新式武器,骑着膘肥体的壮战马,手持安阳连弩,呼啸如风的驰骋在训练场上;伙食里竟可见马奶酒,喷香肉食的时候,那些羡慕的目光像一根根刺儿一样扎进金骨朵的心里。
这么一瞬间,他知道自己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