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二十年,七月初四。
天策大营。
帅帐之内,裴元略高坐上首,裴盛秦和苻登则分别带着天策诸将及陇西诸将分坐两侧。
苻登身份本在裴元略之上,甚至陇西诸将里也不乏高阶将领。不过陇西军早已遣返地方,如今是在天策军的大营之内,是以陇西一系也不好喧宾夺主。
“刚刚收到京中消息,昨夜苻馗、苻阳二反王会师,中途招引乱民,聚叛军万余人。连夜攻打东宫,欲先挟太子再袭皇宫。所幸邓帅及时赶到,护持太子,叛军无可奈何,只能放弃攻打东宫,转向直扑皇宫。”
刘哲存汇报着斥候打探到的第一手情报,二王叛军无暇封锁城门,缉巡司也顾不上城门了,如今长安城防荒废,各方势力潜入城内打探情报都极其容易。
“邓帅终究还是出手了。”裴元略抚须,长长舒了一口气。裴元略与邓羌共事十余年,对那位老帅的脾性再了解不过。唯恐邓帅念着寿光朝的旧情,不肯出手。
刘哲存迟疑片刻,道:“邓帅......昨夜断了一臂。”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邓帅天下无敌,区区万余叛军,如何伤得了邓帅?妄论断邓帅一臂?”
裴盛秦沉声质疑。要知道,当年朝廷平燕之时,邓张二帅,再加上邓帅帐下的将军徐成。三人三骑,便敢冲撞三十万燕兵,搅得周天寒彻。这般人物,纵然如今上了岁数,也不是区区万余叛军能伤的。
“邓帅是自断一臂。”刘哲存解释道:“昨夜东宫门前,越王以先帝旧事,质问邓帅。于是邓帅挥剑,自断一臂,称‘此酬先帝之恩’,然后单臂擎剑,坐守东宫,又称‘此报陛下之德’。叛军围攻邓帅,不克,不得入,于是退去。”
杨诗意掩口轻呼:“邓帅是真英雄!”
毛秋晴则问道:“邓帅现在情况如何?”
刘哲存道:“叛军离开东宫后,太子把邓帅接入府内治疗了,如今东宫依旧戒严,具体情况仍不得知。”
随着裴盛秦和苻登的交往愈深,毛秋晴、杨诗意二女的关系也愈发紧密。如今两人坐在一起,皆披甲胄,如同一对姐妹。倒是麻姑的人际关系依旧不怎么样,此时抱着剑立在裴盛秦身后,跟个保镖似的,与其他人显得格格不入。
“苻阳麾下叛军从何而来,总不至于都是招揽地城内乱民吧?”裴元略又问道。
苻馗昨日带越王卫率入城,众人皆知。但苻阳麾下可没有卫率。至今裴元略等人还不知道苻阳所率叛军来自何处。
刘哲存道:“东海王麾下叛军甲杖不一,行止无状,末将怀疑是从城内某些家族借来的私兵。”
雷恶地惊呼道:“天子脚下,哪个家族敢私通反贼,借兵给东海王谋反,便不怕事泄后株连九族吗?哪怕是在陇西,恐怕都没有哪个家族这么放肆。”
“雷将军是忠厚人,自然不知那些奸臣们的内心险恶,天子脚下又如何,雷将军难道没听过一个词叫灯下黑吗?”
裴盛秦瞅着雷恶地,暗暗冷笑,心说你是没见识过江湖险恶。这长安城里头的乱臣贼子,怕是数都数不过来,真让他们遇上了谋朝篡位的机会,可不得积极往前冲吗。借点私兵算什么,一言不合只怕都敢亲自上阵扯旗造反,
“裴公接下来打算如何行动?”苻登沉吟道。大概因为是客军的缘故,苻登及陇西一系的将领,都甚少发言。
“唔......吾儿以为如何?”裴元略又将问题扔给了裴盛秦。
裴盛秦想了想,道:“孩儿以为,区区万余叛军,难成气候。京师之内,有御林诸军,京师之外,有京营十万及各路诸军。咱们数千兵马,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不若固守军营待诏。”
昨日事发突然,众人不知叛军底细,慌乱之下才选择了出城,及时控制好军队,以备不测。如今既然已经探听到叛军数量不多,裴盛秦便觉得没必要再做什么多余的举措了。现在局势很微妙,可谓是多做多错。
雍建岚嚷嚷道:“放着好端端的杀敌立功的机会不要,为何要固守!公爷,侯爷,不如给末将一队人马,让末将进京勤王去!”
石越瞪了雍建岚一眼,道:“死胖子,莫要胡说!固守待诏才是正确的。须知无诏带兵进京,可是大忌,如今叛军未成气候,还远远未到犯忌讳的时候。”
雍建岚撇撇嘴,也知道是自己冒失了,没有反驳石越。
粗中有细的李松林,此时却抚摸着一把大胡子,迟疑道:“二王难道不知京师防备森严吗?以他们如今展现出的区区实力,怎敢行谋逆之事?末将怀疑,二王恐怕还有援手啊!”
李松林话音刚落,一员斥候便不顾通报,直直冲入帐内,惊呼道:“大帅,刚刚得到消息,京营都统翟辽蛊惑京营哗变,又擒住了四殿下,然后领着京营叛军进京,还发了檄文,称要拥护越王复位。”
谁也没有料到,这李松林随口一句,竟然一语成谶!
......
京城。
经过一天的战斗,昨日率先发难的乱民此时已不见了踪影。要么被青蝇司、缉巡司镇压;要么便是投奔了二王叛军,与之合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