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茶饮到了第三盏,仆役终于把王凝之夫妇领到了正厅,福伯提前给裴盛秦使了眼色,裴盛秦知道一切搞定,心中稍安。
“我的家主,我的左将军啊!”
王鬻之老泪横纵,颤抖着起身,飞奔着跑到王凝之身前,箕坐在地,一把抱住了王凝之的腿。
“家主您离国半年,老朽想您啊!琅琊王氏不能没有您,大晋朝更不能没有您啊!今日得见家主无恙,老朽终于心安了!”
王凝之流下了感动的泪水,他同样俯下身,抱住王鬻之白发苍苍的脑袋,抽泣道:“三叔公一大把年纪,还千里迢迢远赴秦朝接吾,这份情义,吾记住了!我们琅琊王氏之所以能够强盛,全是因为族中有三叔公这般大公无私的厚德长者啊!”
“家主啊!”
“三叔公啊!”
王凝之和王鬻之之间,开始了一连串的商业互吹。
陶渊明同样起身,朝谢道韫屈身一拜:“将军夫人别来无恙?”
谢道韫脸颊有留有一丝残红,或许是太久不见故国之人,竟显得有些局促,她向陶渊明微微点头,便算还礼。
陶渊明又道:“丞相与车骑将军,都很想念将军夫人。”
谢道韫有些动容,轻声问道:“叔父与阿弟可还好?听说叔父的身体......”
说到这里,谢道韫不由看了一眼坐在主座上正默默喝茶的裴盛秦。天下人都知道,裴盛秦一封信,骂昏了大晋丞相谢安,害得谢丞相卧床多日。
裴盛秦正在喝茶,莫名其妙地收到了谢道韫一个白眼,抬头便反瞪了她一眼。这小娘皮神经病啊,你叙你的旧,瞅我做啥。
陶渊明道:“丞相身子早已无恙,倒是车骑将军,唉......”
“阿弟他怎么了?”听到陶渊明提起谢玄时一声叹息,谢道韫便是一惊,如果问谢道韫在这个世界上最关心谁,毫无疑问,是谢玄。
陶渊明叹道:“自从淝水条约签订以后,朝中忠义之士,多有扼腕叹息者,车骑将军尤甚。听说在缔约当天,车骑将军本是准备在淝水南岸八公山下自刎以谢天下,幸好被议和副使冯该冯将军救下。议和至今,三四个月,车骑将军一直郁郁寡欢,还总是念叨着——”
陶渊明说到这里,瞅了裴盛秦一眼,很机智的住口了。
谢道韫疑惑道:“阿弟总是念叨什么?”
“呵呵,也没什么,车骑将军就是思念您,总是念叨着想阿姐了。”
谢道韫莞尔一笑:“阿弟都这么大了,竟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陶渊明又瞅了一眼裴盛秦,见他还是自顾喝茶,没什么反应,心中大呼庆幸。
他难道能说车骑将军整天念叨着“诛杀裴贼,废除不平等条约”?他难道能说车骑将军还念叨着“兴兵伐秦,攻克长安”,念叨着要“生擒伪帝苻坚,一雪国耻”?
陶渊明出使前做过很多功课,现在他对裴盛秦崇拜归崇拜,但也知道裴盛秦的很多缺点。
比如裴侯最出名的酷烈手段,襄贲一役,数千北府兵降卒,说坑杀就坑杀;淝水条约缔结那天,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就拔剑刺死了乞伏轲殚;听说裴侯回到长安后,更是有过好几次动手打人的事迹......
陶渊明觉得,如果让裴侯听到了谢玄的那些念叨,就算他没办法跑去晋朝找谢玄算账,十有八九也会把这笔账算到王凝之谢道韫夫妇头上。
还好我陶某人反应快,及时改口,把话圆了过去,否则今日岂不是要害了左将军夫妇!
就在王凝之夫妇与两位晋使各自叙旧时,公狗满脸肃然闯入大厅,快步走到裴盛秦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
原本百无聊赖的裴盛秦,瞬间紧张起来。
“你立刻叫上顺强,你们二人随我去一趟南安王府!”
“诺!”公狗也知此事严重,应了一声,便快步下去安排了。
“两位晋使与左将军夫妇且先叙旧,有什么需要便唤仆役,左将军夫妇若想离开梓潼公府,随晋使去鸿胪寺住也可。裴某有紧急公务,便先不招待各位了!”公狗离去,裴盛秦也随之起身,随意招呼一声,便急匆匆地离去。
谢道韫一愣,这半年多,她偷偷观察过裴盛秦很多次,这还是第一回见裴盛秦这么紧张。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