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玛之见谢道韫骂得越来越来劲了,脸色也不由沉了下去。
“精忠报国?呵,将军夫人,像您这般在大晋朝高高在上的人物,想必从未考虑过晋朝平民的生活吧?你们这些世家大族敲骨吸髓,鱼肉百姓,江左百姓皆已苦晋久矣!我虽也与琅琊王氏沾亲带故,怎奈血脉久远,至今已和平民无异。在晋朝数十年摸爬滚打,我吃过了太多了苦,见过了太多仗势欺人的权贵。这样的晋朝,值得我去精忠报国吗?我又凭什么要去精忠报国?”
谢道韫开始沉默,类似的话,很久以前,裴盛秦也曾对她说过。这些话,她不愿意去相信,也找不到理由去反驳,只能沉默以对。
王玛之也不是来找谢道韫吵架的,见谢道韫不骂人了,他便取出银票,递给了谢道韫:“这是一百六十二两银票,是将军夫人这几个月的俸禄,您点点吧。”
谢道韫愣了愣,从王玛之手中接过银票。她当然知道秦朝每个月给她的俸禄远远不止十两银子,只不过多的被裴盛秦那小贼克扣掉了。不过裴小贼对她还算稍微好点,好歹每月给了十两,听说王凝之每月只能拿到五两呢。
在秦朝的这些日子,谢道韫对钱几乎没有要求,一来是她的确很少用到钱,二来她也不屑用秦朝的钱。况且,她深知裴小贼的无耻秉性,进了他口袋的钱,还想掏回来?做梦!
可是,现在王玛之便将一大把银票,捧到了她的面前。
谢道韫问道:“这些钱是?”
王玛之呵呵笑道:“这些是侯爷让末将交给您的,这是大秦朝廷拨给您的俸禄,侯爷原本只是替您保管,今日便物归原主。”
谢道韫不由想起了今日早上的事情。
“早上王凝之才从我这里讨了钱去,裴小贼此时便托人给我送钱,他是担心我没钱用了么......是了,同为阶下囚,他每月只给王凝之五两银子,却给我十两......”
谢道韫越想越歪,不一会儿又想到初次见面的,裴盛秦张口便吟出了她那句咏雪。当时裴盛秦那惊艳的目光,谢道韫至今记忆犹新,她对自己的容貌很是自信。还有在会稽左将军府牢房里那次......
也不知想到了哪里,谢道韫俏脸变得微红。
她咬着唇,怒声道:“你去转告裴贼,我已是有夫之妇,况且他是秦人,我是晋人,秦晋不两立!叫他莫要对我动什么歪心思!”
王玛之一愣,过了很久,才从谢道韫羞恼的表情里大概猜到了她的心思,不由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王玛之又是一拱手,憋着笑道:“钱已经交给将军夫人了,稍后会有仆役带将军夫人去正厅见晋使。将军夫人千万记住,侯爷可没有克扣过您的俸禄,也没有薄待过您,一会儿在晋使面前,您可千万别乱说话!”
王玛之说话便扭头走了,他快要忍不住了,急需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狂笑一顿。见谢道韫提起侯爷时的表情,王玛之便完全不担心谢道韫会在晋使面前乱说侯爷的坏话了。
王玛之走了,留下谢道韫一人独自站在原地,在风中凌乱。
“所以裴小贼给我送钱只是为了封我的口,不让我在晋使面前说他坏话?”
“他也并没有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谢道韫瞬间想明白了,下一秒她便又想到了自己先前对王玛之说的那番话。
“天啊,他要是真的把那几句话转告给了裴小贼该怎么办?”
先前她是多么难得才鼓起勇气说出那些羞人的话,本想一举断绝裴盛秦对她的“非分之想”,结果到头来才是她自己会错了意?谢道韫的脸更红了,比刚才还要红上十倍百倍,她只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
不知过了多久,谢道韫的脑海稍微平静了一点,终于从王玛之先前的一番话中整理出了关键词。
“晋使......朝廷派的使节已经到长安了么,终于快要回国了么......”
谢道韫眼眸明晦莫定,并非纯粹的喜悦,似有怅然若失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