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友一脸真诚的向薛乾躬身行礼。
薛乾内心颇为得意,正色道:“王友,回去后告诉圣上,兵符可以交出,但老夫必须要见到杀我儿的凶手。另外,将穆易慈给老夫放回来,不然,老夫亲自带兵去要人!”
王友抬起头,死死的盯着薛乾,脸上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为难,张了张口,才道:“咱家前来,确还有这件事要告诉宰相大人。穆易慈经昨夜审问,承认了自己是害死薛平之将军的主谋……对了,宰相大人似乎有些疑惑,那孩子到底是不是薛将军的,咱家已经帮您盘问清楚,孩子确实是薛将军的。可薛将军不能白死啊,圣上念其怀有薛家血肉,并未将之赐死,而是关进了天牢深处,只待孩子出生,就为薛将军报仇雪恨。您放心,至于两个亲手杀害薛将军的元凶,圣上已经查到了踪迹,陈公公会亲自捉拿归案。”
薛乾听此,脸色阴沉,怒斥道:“哼!穆易慈是老夫儿媳,不用圣上定夺,请王公公回去,速速告知圣上。”
“放心,咱家一定把话带到,宰相大人,后会有期。”
王友黝黑的脸庞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可怎么看去,这笑容都带着几分诡异的瘆人。
大手一挥,收兵回宫。
郑翀望着王友远去,凑到薛乾的身边,将今早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薛乾却未曾放在心上似的,将陆陆续续前来的百官领进厅里,众人齐聚一堂,蹙眉不展,倒是堂上的薛乾大手一拍桌子,心烦意乱的道:“如今,我儿已死,圣上大张旗鼓,咄咄逼人,各位朋友,老夫应该怎么办?”
郑翀起身道:“依我所见,圣上如此行事,想方设法为难宰相,恐是要您夺兵权,不给您薛家活路啊。薛宰相这些年为陈国鞍前马后,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不料圣上内心狭窄,固执偏见,一心置薛家于死地而不顾,十足斗筲之人。众位都是朝廷中人,岂能眼睁睁看着薛家受此不公,成为圣上下一个目标?”
一众大臣窃窃私语了起来,薛乾审时度势的站起来,叹道:“如此老夫的儿媳怀着我薛家唯一的后人,却也被圣上抓去关了起来。这是故意让我薛家绝后。”
“是啊!宰相说的没错!圣上不公,怎令人服众?”
“这样的圣上,陈国早迟要毁在他的身上。在下觉得,今不虑前事之失,陈国必然重蹈覆辙,到时水深火热,苦的是万千百姓啊。”
“圣上心胸狭窄,我不愿意成为下一个被打压的目标,宰相大人,陈国的安危还得靠你啊,不论您怎么做,我也支持您。”
“陈国不需要这样的昏君,我们应该联合起来,万众一心。”
……
一旁,与薛家联婚的几个大臣都是一脸愤怒扶案而起。一人呼,众人应,越来越多的人怒火填胸的站起身,拥护上位的薛乾。
薛乾深知不能答应得太爽快,便逢场作戏,黯然的低下了头,脸上浮现出不愿之色,想了想,又郑重的抬起头,一一扫视了大厅里的朝廷命官们,摇头道:“恐怕不好吧,要是被圣上随意扣上一个叛国的帽子,就有理说不清了。老夫的事,老夫一人承担,不能陷大家于不利,多谢诸位好意。”
郑翀立即添油加火的道:”宰相大人过虑了,我们这样做,不仅是为了给宰相大人讨个公道,也是为了我们自己。我等皆是年老体衰,圣上不把我们当人看,让我们从皇宫一直跑到薛府。不难看出,圣上根本没把我们当人看。”
“唉,圣上年少轻狂,如此对待各位,真是令老夫寒心啊……这一切都是老夫引起的,对不起大家了。”
薛乾叹了叹气,带着诚恳的表情,缓缓向众大臣鞠躬,一副颓然的模样。但他深知事不过三,给郑翀递了一个眼色,坐在椅子上,一时沉默不语。
“不好了,老爷!”
薛海慌慌张张的夺门跑进,脸上一片难看之色,惊声道:“大街上传的沸沸扬扬,都说老爷您要谋权篡位!”
“什么?”
薛乾脸色大变,死死的握着拳头,气的浑身发颤,怒吼道:“圣上,竟然反咬老夫,气死老夫了!”
薛乾突觉心脏一疼,靠着椅子上,险些摔倒。
“宰相息怒,保重身体啊!”
郑翀等人立马上前扶住薛乾,不料薛乾脸上早已一片通红,气急攻心,吐出了一口鲜血,有气无力的坐在椅子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凄然道:“圣上竟然如此污蔑老夫,老夫实难为人啊,众位,这口气老夫咽不下,一定讨要一个公道!”
“宰相大人,我们全力支持你!”
……
群臣义愤填膺,一场堂而皇之的密谋,悄然在死气沉沉的薛府中商讨起来。
皇宫大门前,一身道袍的魏不归将昭帝赠予的令牌拿出,强掩内心的担忧,向皇宫里走去。
今日,在大街上听闻那面战旗的事,内心早已波涛汹涌,吓得后背冷汗直冒,不得已急匆匆来到皇宫面见昭帝。
武德殿外,魏不归左右踱步,焦急的等候太监的传话,等了约摸一盅茶的时间,有太监将他带进了殿中。本来就心不在焉的魏不归,此时额头已经冒汗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向昭帝解释那面旗子的事情,也不知道如何劝谏昭帝放了穆易慈。可当他走进殿中,忍不住瞳孔一缩,满脸的不可思议之色。
穆易慈就坐在昭帝的身旁,整个人光彩照人,雍容华贵,哪是传闻的那般被关进了天牢中。
见到魏不归进来,昭帝亲自上前,请魏不归坐下,热切的笑道:“若非小慈都给朕说了,朕还以为不归道长投诚了薛乾!”
魏不归诧异极了,不经意瞥向穆易慈,穆易慈轻轻的点了点头,带着头上缀着的金银珠宝晃了晃,发出耀眼的光芒。
穆易慈媚眼如珠,依着昭帝软糯无比的道:“不归道长,您的事,易慈已经告知了陛下,不知您为陛下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陛下?”
魏不归嘀咕了一句,不觉内心大震,急忙拱手道:“圣上,老夫在薛家几日,他近日有谋反之心。另外,他的府上,有十二位实力高强之辈,皆是来自于陈国各地宗门的大宗主,并且,实力不在我之下。”
“十二位吗?朕倒是要看看,他们能翻身什么大浪。”
昭帝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之色,却在转眼间如寒冰化开。
穆易慈站起来,轻轻挽住昭帝的身子,微微道:“不归道长,还得麻烦您拖住薛乾,前去边疆,通知伍国华,将残军安插在薛乾的军队之中,若战乱起,好杀薛家军一个措手不及。”
昭帝起身踱了几步,感激的回头道:“不归道长,只要您帮朕守住了这天下,您就是陈国的恩人,是朕的恩人!”
魏不归察言观色,郑重的点了点头道:“圣上言重了,这些年,我归云道观受圣上恩赐,老夫一直感激在心,必不负您的厚望,薛家想要造反,还得问问被薛平之坑害的十万镇边大军是否同意。”
“哈哈。好,朕就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
昭帝不觉很开心,近日好消息连连,就像做梦一样,令他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魏不归领命道:“时间不能耽搁了,老夫即刻就动身,圣上,老夫告退了!”
“等等,朕已经写好了册封伍国华为镇边将军的圣旨,你带在身上,切莫出错!”
昭帝转身从桌上拾起圣旨,递给魏不归,魏不归躬身收下,瞧了一眼穆易慈,转身离开。
穆易慈走上前,避开昭帝的眼睛,使了使眼色道:“不归道长,还请您路过吾夷城之时,将小女的亲父安葬好,一定要记住易慈的话!”
“老夫一定办到!”
转身出了武德殿的魏不归,方才露出一脸的狐疑之色,穆易慈父亲穆勋元的尸体早已安葬了,她为何要这这么说。
一定要记住易慈的话?
魏不归摇了摇头,这穆易慈只用了一夜的时间,便将昭帝玩弄于股掌之中,这个女人心机不可谓不深沉啊。
魏不归只觉得内心侥幸,还好一切都在按照穆易慈的计划实行,没有出现一丝纰漏。
回到薛府,魏不归当着薛乾的面,说出了昭帝有意拉拢他的话,并将昭帝对薛家的态度故意窜掇说了一下,令在座的百官皆是怒火中烧。
薛乾不怒自威,淡然的坐在上位上,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一场看似“公正”的谋反阴谋在众人之间不断地发酵起来。
当日,众人散去,魏不归带着昭帝和薛乾的厚望骑马向北边赶路。
趁夜,薛家所有人乔装打扮,悄悄离开了梁京,只留下丫鬟家丁侯在薛府中各司其职,以躲过昭帝的耳目。至于郑翀等人也都联合在了一起,等候薛乾的命令,看似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实则已经谋划好从如何从京城接应薛乾军队的准备。
但由于手里只有半边兵符,薛乾和昭帝能够调动的军队少之又少,除了亲信,别无办法。另外,四面的邻国虎视眈眈,全部军队调动的话,只会陷整个陈国于不利。
所以薛平之余下六万大军无疑是一柄决定胜算的利刃,薛乾和昭帝都各怀心机,他们认为这六万残军都是自己的军队,却不想,其中还有参插着第三方势力。
明面的梁京城呈现出一派气和的模样,实际上暗潮涌动,燕巢幕上,危机四伏。
而为这一切推波助澜的当事人穆易慈,此刻正在御花园中欣赏多娇的花儿,灯光垂射她的俏脸上,折射出魅惑无双的笑容。
武德殿一处暗室中,昭帝和陈公公左右而坐,扶案上置着一壶玉茶,正冒着缕缕的热气。陈公公端着玉壁底碗的品茗杯,用盖轻轻滤了滤茶叶,微微啜了一口,慢慢的道:“天用,你想立那个女人为妃,老奴没有意见。但归云二老历来保持中立,与薛家交好,也与咱们陈家交好,竟然因为这个女人来帮助我陈家,你不觉得奇怪吗,这其中,肯定有些隐情,这个女人绝不是表面看的那么简单,你可得注意注意。”
昭帝笑了笑,不以为然的道:“小慈已经将一切都告诉了朕,魏不归的命是小慈救下的,能来帮咱们薛家,这是好事啊。太爷爷,你就放宽心,小慈跟薛乾是仇家,不可能对朕不利!”
陈公公摇了摇头,平视了一眼昭帝,语重心长的道:“红颜祸水啊。此话是神秘人亲口说出,你必须小心一点,陈家的天下,不能因你覆灭。”
“小慈确实有些聪明过头了。”
昭帝站起来,幽幽叹气,不知有几多心事。
第二日,早朝之上。昭帝威严肃穆的坐在龙椅上,淡然的扫视着朝前众人,却不见薛乾的身影,昭帝正了正色,开口问道:“谁人告诉朕,薛爱卿为何不来上朝?”
朝前的文武百官相互对了对眼,喁喁私语,大部分人心知肚明,却都摇着头,表示不知。郑翀走出来,躬身道:“禀圣上,薛宰相身体有恙,不能上朝,还请圣上明鉴。”
昭帝目光凝缩成一点,肃声道:“郑爱卿,你倒是说说,薛爱卿身患何疾啊?”
郑翀早已想好措辞,禀手道:“宰相大人昨日听闻坊间流传的谋权篡位之事,吐出一口鲜血,便倒地不起,昏死了过去,久唤不醒,庸医们也都束手无策。此事,乃微臣和众大人亲眼所见,不可有假。”
昭帝心里好笑,嘴上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哀叹道:“朕还没抓到凶手,薛爱卿不能就这样离去了啊。传朕的命令,将宫里最好的太医唤来,一定要治好薛爱卿的病。”
郑翀立即道:“圣上,有不归道长在,宰相大人的病一定能够痊愈的,您就不必担忧了。”
昭帝脸上一寒,拍椅而起,怒斥道:“哦,你是说朕多事了?郑翀啊郑翀,你好大的胆子,来人啊,给朕拉出去,杖十!”
其中一个老臣拂袖站出,跪在地上,义正言辞的道:“圣上,您不分青红皂白,如此行事,怎能到服众!”
一语惊人,满朝的文武百官皆露出诧异的目光,这人,竟敢顶撞昭帝。
但令人意外的是,朝上的大部分人都附议着这话跪了下来。
全是昨日那群人。
昭帝眼里冒着熊熊烈火,怒骂道:“看来是薛乾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烫,都给朕拉下去……”
陈公公急忙俯下了身,凑到昭帝的耳旁,低声阻止道:“圣上,差不多了。”
昭帝这才低头想了想,将怒火平息下来,摆手走下台,一脸不甘的道:“罢了,是朕太担忧了,散朝。”
郑翀等人擦擦脸上的汗,缓缓起身,相互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们都以为摆了昭帝一道,谁会想到,这一切都是昭帝有意为之。
早朝散去。屏后,无数黑衣侍卫跪在昭帝身前,将昨夜薛家乔装出城的事一一禀告给他。
“密切查探郑翀他们的一举一动,随时报告给朕,记住,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昭帝负着双手,大步离开。
陈公公跟在后面,脸上笑容满面,轻轻道:“圣上,我已经派人查出那俩人的下落。”
昭帝停住身子,好奇的扭过头问道:“他们在何地,若是能为朕所用,那可真是太好了。”
“圣上莫急,此事,还得让老奴亲自去问问神秘人。”
……
来福客栈,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二楼上的天字房中,剑一淡然的坐在桌前,一边用布擦拭剑身,一边欣赏着窗外的梁京城的繁华风景,手中的剑,在投进的太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芒。
“灵宝,果然是一把好剑!”
一道轻风扫过,陈公公的身影已落在窗前,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拱手道:“阁下,你要找的人,老奴已经查到。他们,正在赶往梁京的路上,不需一日,便会到达梁京。”
“哦?”
剑一颇有诧异,停下手中的动作,怪不得他一直找不到李忘尘,原来是还未赶到梁京啊。
“阁下,薛家已经有所动作,到时还请阁下鼎力相助,老奴感激不尽!”
陈公公恭敬的行礼。
剑一点点头,将剑放在桌上,风轻云淡般的抬起头,慢慢道:“此事因李忘尘所起,他既然要来梁都,一切就交给他处理。”
陈公公愕然,疑惑的问道:“老奴不知阁下的意思。”
剑一遥遥看向天边一朵飘浮的白云,轻轻将头上的斗笠取下,一头金色的长发如同波浪一般在阳光下迭荡而起,刺人眼球。背对着陈公公,又是缓缓道:“你回去吧,也无需准备什么,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会做到。“
陈公公不禁抬起了头,多瞧了一眼这道修长笔直的身影,眼里露出无比震撼的色彩。
他的声音,竟空灵般地犹如百灵鸟的吟唱,婉转悦耳,像春风从耳吹吹拂,如清泉在心田流过,令人舒爽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