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船上,看着河岸两侧的风景。
庄赦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脑子里最后的记忆,就是被奔涌着的河水吞噬,醒过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小舟上,而撑船的人,则是霞衣女。
这是梦境,他几乎醒过来的第一秒就认识到了这件事,原因很简单,他感受不到周围的空气,潮湿或是干燥、有什么气味,他都感受不到。这里没有丛林的气味,也没有其他什么东西的气味,闻起来,过于不正常了。
他回头看着霞衣女,开口问道“姑娘,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你所渴求的东西所在的地方,”霞衣女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那种难以拒绝的温柔。
庄赦一直对霞衣女的出现和行为感觉十分异常,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姑娘几乎对他展现着那种无来由的热情和温柔,这让他多少有些难以安心。
他开口问道“姑娘,您一直这么帮助庄某,庄某有些良心不安啊。”
“我帮你是我的事,和你无关,”霞衣女微笑着,语气平缓柔和。
“姑娘您是不是。。。对我有所求?”
“当然不是,我想做,才会帮您,如果我不想,我自然就不做,”霞衣女继续说着。
庄赦看着她,她虽然说话不算少,但是却给人一种沉默寡言的感觉,庄赦看着周围的景色,看了许久,觉得多少有些无趣,便开口问道“姑娘您是,守树的人?”
“曾经是,怎么了?”
庄赦知道这姑娘为什么给他沉默寡言的感觉了,他提出的任何问题,似乎都会被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终结掉,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他苦笑起来“姑娘,你是不是不太会聊天。。。”
“嗯?为什么要聊天?”女孩的声音中带着些不解。
“这。。。”
庄赦又一次被噎住了,他坐在船上,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选择了看周围的风景。说实话,周围的风景真的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一条清澈的河的两岸,满是灌木的树丛而已,甚至看不到像鹿或是鸟这样林间常见的动物。
但是不知何时,他隐约间听到身后的霞衣女哼起了歌。那是十分轻快的调子,像是在林中跳跃着的幼鹿和歌唱的群鸟,单单是听着,就让人心情莫名地畅快起来。
庄赦听着这调子,之前因为犾狙那一番话而几乎被沉入水底的心情,又变得明快起来。他仍不知道在寻求龙子之后,又应该做些什么,但是他的心情变得好了很多——总能找到一条道路的。
他听了许久,不知何时,他似乎也学会了这种调子的旋律,他也跟着霞衣女一同哼唱起来。两个人就这样坐在船上,一起哼着歌。似乎的确并不需要语言,仅仅像这样哼着歌,两人的心情就简单地变得明快,似乎天空也比之前更晴朗了些。
他看着两岸的树丛,不知何时,出现了几头饮水的鹿,还有些在水中上下游动着的水獭。不知何时,他看到了远处出现了一棵树,一棵大小惊人的树。
就像他梦中见到的那棵霭蕈一般,那棵树的高度有数十丈,苍翠的巨大树冠仿佛遮蔽了半个天空,而粗壮的枝干上也同样悬着无数个雕刻精美的棺材。
群鸟飞过天空之中,他视野的边缘闪过一瞬那“玺”的少年,但是下一秒似乎就消失了。而无数彩色的蝴蝶,突然从树丛中飞了出来。
就如同花海在天空中飞翔起来一般,无数的彩色在天空中舞动着,而其中一只,其中翅膀上染满霞色的一只,缓缓地飞向庄赦的方向。
庄赦朝着它伸出食指,而那只蝴蝶,则缓缓地停在了他的手指上,轻轻地轻拍了两下翅膀。
周围的一切在那一瞬又发生了变化。
他坐在清浅的水流之中,周围是密集的灌木,屁股下的那艘小舟和小舟上的霞衣女都不知道去了何处,剩下的只有面前密集的灌木丛。
还有那令人沉醉的,仿佛用铁链将他拴住,然后向着大树方向牵引着。
他穿过树丛,走向那远处的庞大树冠,他穿过密集的灌木丛,数只闪着光芒的蝴蝶在林中摆动着翅膀,仿佛牵引着他朝前方走去一般。
他跟随着蝴蝶的指引,朝前不断走着,穿过那稀疏的树林,一片绿意盎然的景色出现在他的面前。
就如同之前梦中的场景一般,面前耀眼的金色阳光洒在柔软的绿色草地上,远处的巨大树冠,遮蔽住了雪白的花田。
这里的温度高得不正常,现在时间上应该已经入冬了,就算是江水以南,也不至于达到这种夏季一般的温度,庄赦的额头不知何时,已经微微出现了些细密的汗珠。
他对梦中被人捅了一刀那件事仍然有些心有余悸,想了想,走上了那柔软的草地,想着大树的方向走了一段路,找到旁边的一个覆满了青草的矮小房子,爬了上去,远远地看着那大树的方向。
果然,他看到那白色的花海中,有个身影正在迈着轻快的步子,手中拿着一个小喷壶,往花田里洒着水。
庄赦远远的看着霞衣女,在他接受了暠曦的恩赐之后,他的五感似乎都变得敏锐起来。他的目光直接看到了那个霞衣女,果然,那是在他梦里捅了他一刀的那个盘发的女孩。
他看了下天上的大太阳,如果白天去树边,八成还是被她捅上一刀,所以现在最好的选择的,可能是等到黑天之后再接近树边。像他之前梦里的一切所昭示的,这棵霭蕈大树可能就是霭蕈的诞生处。
他伏在屋顶上,就这样看着,发现这附近似乎只有那一个女孩似的,她给整个花田洒了洒水,随后坐在大树凸起的粗壮树根上,闭上了眼,睡了个午觉。而到了下午,她又在树边四处溜达了一会儿。
庄赦等了许久,遥远的天边仿佛燃烧起来一般现出一片橙红色。而那个霞衣女,则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到何处了。
他从房子上跳了下来,四处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人影。他走过花田中的青草小径,来到了数千。
果然,呈现在他面前的,是树干上那个巨大的,如同怀孕妇人的浮雕一般的凸起,而在暮色之下,他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并没有上一次那样发光的腹部,也没有突然打开的棺材和数量巨大的蝴蝶,仅仅是树干上的巨大凸起。
而不知何时,他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微弱的铃铛的声音。
他急忙躲到了花田之中,偷偷窥向刚刚铃声传来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一只队伍。
一群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孩子,身穿肩上深蓝色,向袖口方向渐变成黑色的长外衣,每个人手中都拎着一个金属的小提灯一样的东西。而那个小提灯样的东西,则缓缓地朝外冒着白色的烟。
那些孩子有男有女,不过无一例外都是脸上没什么表情,缓缓地朝大树的方向走着。他们走到大树前,而他们手中小提灯一样的东西冒出的烟尘,带着一种莫名的香气。这种香气,仿佛缠绕着他的意识,他的双眼慢慢地变得有些睁不开,身体也变得沉重起来,他倒在花田之中,意识缓缓沉入了一片漆黑。
“情况不对,”他在花田中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是到底还是失败了,整个人如同沉入深海之中,很快,他的五感仿佛都被封闭住,就连动一动手指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