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一切变成了血红色,红色的叶子、红色的树干、红色的天空、红色的云,红色的一切,只有一个东西,不是红色的。
天空中闪烁着的,蓝绿色光球。
庄赦一行人在那一瞬间,仿佛突然入梦一般,双眼变得迷离起来,似乎进入了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而面前的几个鳞皮人,完全动弹不得,呆愣着站在那里,不知是被眼前的场景吓得无法动弹还是单纯地动不了。他们不像庄赦,眼神仍然是“醒着”的,而在那浑浊的十二只眼睛中,恐惧的大海如同骤雨狂风般翻涌着。
朝前倾倒着,几乎跌在鳞皮人钩刀上的云陟明朝后一仰,以一种极为吊诡的角度向后倾,正常地又立在了地上,而她的表情,却变得有些奇怪。
不知是被周围的红色染上,还是有些发热,她的脸庞仿佛有些泛红。眼神虽然凝视着面前的几个鳞皮人,但是却变得格外迷离,嘴角挂着一抹显然不怀好意的笑,像是个喝醉了酒的姑娘一般。
她用自己纤细的手指,插进了胸口刚刚被切开的伤口,那里的血只是微微流出了一些而已,但是她却开始用手指揉搓伤口,好像是嫌弃伤口不够大一样。她一边揉着自己的伤口,一边发出一种像是诱惑,又像是痛苦的低吟声,随后将手指伸进嘴里,吮吸起来。
“各位,常言说酒不醉人人自醉,我便想了,无酒的时候,人能醉么?”说完,她“咯咯咯”地笑起来,绕着那几个不能动弹的鳞皮人转起来“答案是,当~然~能~咯~”说完,她又走回到几个鳞皮人的正面,双手手指微微抻开胸口那已经被她揉得更大的伤口。
不知是幻象还是真实,他们看到了此生最为骇人的景象。
一只赤红色的眼睛出现在那伤口处,但是那远不是第一个,她被红光照映着的脖子上是第二个,细腻的左颊上是第三个,而额头上,则在那一瞬之间睁开了七八只各异的红色眼睛。那些眼镜中,有只有一道横线的羊眼,也有只有一道竖线的蛇眼,还有再正常不过的人眼,这些各异的眼睛就这样在她的额头上睁开,直直地盯着这些鳞皮人,一下下地眨着。
不仅如此,地上,树叶上,空中,仿佛所有地方都被撕开了红色的裂缝,有的微微张开的裂缝间探出了同样鲜红色的利爪或是触腕,而有的则仿佛流过了什么东西的惊鸿一瞥。
他们是鳞皮人,是侍奉“神”的生命,按理说,不应该为此感到害怕。
但是事实上,他们就是为这种未知感到愈发害怕。
远处的大海中此刻正在发生的一切,对他们来说是已知的一切,而面前正在发生的一切,对他们来说则是未知的一切。他们信奉深海中的神,却从未想过,除了那深海中的神以外的一切可能。
他们呆愣着,看着面前的血红,像是黑暗的死寂一般吞噬着他们残存的理智和神识,他们的鳞片仿佛正在被人生生一片片剥落下来,他们的皮肤——那层极薄的柔软鱼皮,也慢慢变得干燥开裂,像是花瓣一般掉落在地上。
他们尝试着驱动他们仿佛正在燃烧着的焦炭般的后颈,仰望天空中的蓝绿色,渐渐变得干瘪的双眼涌出了咸腥的血泪。
那是家乡的颜色。
蓝的像是海,绿的像是藻。蓝的像是鱼群,绿的像是珊瑚。
但是他们全身上下,一丝丝一片片传来的剧痛让他们知道,他们回不去了。旁边中了一发弩箭倒地的鳞皮人也未能幸免,此刻已经被剥去了所有的皮肤和鳞片。
他们想要喊,却发不出声音,想要动,却发现驱动身体像是尝试着掰断自己的骨头一般痛苦。
云陟明绕着他们,咯咯笑着,跳着舞,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和她无关似的,她口中不断念叨着,几个鳞皮人隐约间似乎听清了她说的到底是什么,她实际上并不是在说些什么,而是在唱歌。
“虫既鸣矣,东方明矣,彼姝清扬,欣而长兮。”
“蛙既鸣矣,东方曦矣,彼姝清婉,舞则选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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