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上人人都说我嚣张跋扈,那都是放屁。”苏我入鹿打了个酒嗝,又骂骂咧咧地说道:“我那只是为了皇上分忧,铲除那些坏心眼的小人,中臣兄,你说对不对?”
“那是当然...”中臣镰足皮笑肉不笑地应付着。
“所以啊,中臣兄是最懂我的人,也是平日里我最敬重的人。”苏我入鹿说着说着,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苏我大人您还是歇一歇吧。”
“没事,扶我起来,我还能喝。”
“夜深了,我可要回去了。”
“等等,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呢。”苏我入鹿挥舞着衣袖,神情略有些癫狂。
“不必了吧。”中臣镰足也有些晕,“今晚您的招待已经够了,白天还送了很好的礼品,再这样下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了。”
“你我二人从今往后,齐心协力为皇上分忧,这不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吗。”
苏我入鹿嘿嘿地怪笑着,摇摇晃晃地走向围在客厅后面的屏风,把手伸进帘子的缝隙里,抓住了某样东西。
“中臣兄,这便是我要送给你的礼物了。这可是全世界最好的珍宝,除了我这,你在别处绝对找不到相同的礼物。”烂醉如泥的苏我入鹿虽口齿不清,但他睁得眼睛却里充满一种几欲发狂般的奇特光辉。
全场的客人一言不发,全都好奇地望向屏风处,想要看清他说的‘礼品’到底是何种东西。
随着苏我入鹿手上用力,屏风后方露出一截紫色、浅红梅两种颜色重叠的袖口,令人眩目的色彩,像是盛放的牡丹花般摇曳生辉。
原来‘礼物“是一个人啊。
诸位客人恍然大悟。
那个宛如一朵花儿似的人只探出了半个身子,用扇子遮着了倾国姿色,像是拒绝一般的姿态。
衣衫花俏与花蕊争胜,装饰不了染湿的眼睛。
中臣镰足征了征,胸口深处就像被人紧紧抓住,变得好难受。
她有着倾国倾城的姿色,到头来却连爱都被人操纵着,能与她相伴一生的,唯有眼泪。等红尘散尽剩余一地白雪时,世俗可有为她伤心过?
不会的,哪怕记入了史书,也只是无人认证的野史。
众人无法看到她的面容,就连握着扇子的手指都隐藏在袖子中,只能看见从两肩滑落的银白色长发。
“这不是苏我大臣的女儿吗?”
“快,拿开扇子,让我们瞧瞧......”
有人拍掌,有人拍桌,有人吹起了口哨,荒诞不已。
夜半点灯点出了宿命,天姿国色待谁人认领。
“够了!”中臣镰足怒吼了一声,握紧了拳头,“诸位,已经没有大家的事了,请自行回去吧。”
这突如其来的吼声使得在座的客人们纷纷吓了一跳,皆是不满地瞪着他,一副‘你小子太嚣张了’的表情。
“这是我私人的事情,请回去吧。”
中臣镰足再次冷声催促,人群中响起了骂骂咧咧的声音,也逐渐响起了离席的脚步声。
但就此离开的人没几个,即使勉强答应站了起来,大部分人都只是三步一回头,或藏在柱子、大门的后面,非看完热闹才甘心。
苏我入鹿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没有出言解释。
中臣镰足深深吸了一口气,来到屏风后,握住了她的手,两个人十指相扣,紧紧揉在了一起。
“我们回家吧。”他将苏我福姬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往外走去。
诸位客人好奇地看着这边,很快,便看到中臣镰足拉着一个人走了出来,那色彩鲜艳的华服发出夸张的声音。
被当成礼物的女人,手搭在中臣镰足的肩膀,脸深深地埋到了他的背上,像死枯萎的花朵样十分疲乏。
她身上色彩鲜艳的华丽裙装和长长的白发纠缠着,与中臣镰足的身体连到一起,走动间发出“簌簌”的响声。
两人搀扶着走到门口,围观的人一下让开了道路。
侍卫举着火把,照得地上的积雪红彤彤地一片。
在摇动的火光中,中臣镰足扶着苏我福姬上了马车,在帘子放下的那一瞬间,美穗子从身边走过。
风雪骤急。
他们没有看彼此一眼,像只是每个人每天都会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一般。
等马车行驶了一段距离后,中臣镰足忽然掀开帘子,回头看了一眼,微微恍惚。
他望着那个朝着相反方向走去的女官,风雪吹拂起她的长发,那落寞的背影像是一幅即将被烧毁的画卷。
慢慢地,风雪中的背影转过一个巷子,消失在了视野里。
飘渺的命运,斑驳的城门;枯竭的树木,纠结的年轮。
青石板石板上回荡的是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千年后,累世情深,还有谁在等?
中臣镰足失神地望着飘零的雪花,思考着到底那一片雪花,最终会落到她孤单的肩头上,替自己陪伴着她,走过这漫长的一生。
良久,他凄凉地笑了笑,钻回马车里面,把苏我福姬拥入怀中。
车厢内一片昏暗,如花朵般美丽的身体一动不动。中臣镰足闻着她微带甜味的香气,浓郁的令人喘不过气。
“你要舍不得的话,我让你追上去。”
苏我福姬的声音浅浅地,带着一股酸意。
“我只想要和你在一起。”中臣镰足眼眶微红,轻声呢喃:“哪怕一切都是假的,我也只想和你在一起。”
“多么美好的情话啊,真是听不腻。”
苏我福姬悠然一叹,声音消融于静谧的夜色之中。
轻飘飘的雪花落在街道,落在屋顶,落在一望无垠的原野上。
空旷的世界蕴涵着一种无法打破的肃静,雪月风花以岁月来深情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