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御齐却是苦着张脸,说道:“她那时是真的想杀了我。”
美人二号耸耸肩,与美人一号会心一笑。
当然是真心诚意的,否则祈嫣大小姐怎么会把你拖去军营当苦力。
---自此就是,祈嫣美人走到哪,林御齐就跟到哪。
偶尔收到尹清霖的飞鸽传书,看到他问:“你究竟是去打探敌情,还是去谈情说爱。”林御齐轻咳一声,摸摸鼻子,颇有些尴尬。
他当然是有打探敌情。
倾颜公主与轻羽骑是如何联系的,对待佐伊王是什么态度,人称战神殇离的那家伙怎么英勇神武,他全都有所了解。粮草分布图什么的就算了,反正以清霖和公主的关系,自己问问就好了。
于是乎,林御齐更多的是关注祈嫣和殇离是什么关系,祈嫣和倾颜公主如何认识的,祈嫣感兴趣什么。
他越是没皮没脸死赖着祈嫣,他知道的就越多。当然偶尔会被祈嫣暴揍一顿,他躲得分外辛苦,又不能以武功抵挡,也不能施展轻功,每次都惊险地躲开祈嫣的.
他有时候会看到倾国倾城的倾颜公主,一身素白的长裙,笼罩在皎洁的月色中,墨黑色的长发在月光中如银丝飞舞。她赤裸着她的双足,沿着河岸走。她半垂着眼眸,细密纤长的睫毛遮掩住她所有的神情。
那个时候,被林御齐跟着的红衣佳人会停留在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河岸边那道纤细的白色身影。
林御齐微微仰起头,想要看清楚那红衣女子是什么神情。但他只是看到红色的衣袂翩飞,那一块血玉在她雪白的额头上如一滴血泪。她靠在了树干上,红唇轻扬,勾勒出了魅惑人心的妖娆笑意。
林御齐一时看呆。心却渐渐下沉,沉到深渊中,再也听不到它的声音。
“祈嫣。”他不觉间叫唤出口,笑道,“你不去找主公?”
“不用。她正在想一个不该想的人。”祈嫣半阖着眼眸,语气冰冷。
他心里隐隐约约间知道,那个不该想的人,是谁。
“你不会原谅他。”他低低地说着,声音低到如同他一个人的呢喃,说给他自己一个人听。
树上红衣女子霍然睁开了眼睛,眸光熠熠,倒映出他的面容,她说道:“是。”
她的嘴角勾勒出的似笑非笑微冷的笑意,徒然间在他们中间生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那是他第一次上战场,鲜血盛开如九月的凤凰花,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鲜血也可以绽放出如此极致的美。
那红衣女子勒住缰绳,侧转头,冷冷说道:“林御齐,你别拖我后腿。”
他用玄色扇骨轻轻敲着自己座下的马,说道:“区区不才,万一座下的马受惊,还望祈将军伸出援助之手。”
祈嫣微微皱了皱眉头,没有再说什么。这一路上却不时地侧转头,看看身后的林御齐是否还在。
她秀美的脖颈,被绯衣衬得越发盈白。
触及到林御齐含笑的眼眸,她浑身一颤,冷声说道:“看什么看。”
林御齐笑道:“祈将军没看区区,怎知区区在看将军?”
出乎林御齐的意料,祈嫣没有勃然大怒,而是心事重重般地转过了头。
---他们所到之处,都是寸草不生的荒芜。
他心底轻叹,叹无尽的战争,无尽的战场,是什么支撑红衣女子他们竭力平定各方的叛乱,还凤栖国一个平静。
纷乱的厮杀中,他与佐伊王并驾齐驱,他将一卷文书递给了佐伊王,神情清冷漠然,淡淡说道:“希望佐伊王不要忘记你的承诺。”
佐伊王微微挑眉,笑道:“本王一直以为,世子是最难联手的人。想不到啊想不到。”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远远看着那红衣女子浴血奋战。她的一柄长剑染上了无尽的鲜血,她却一身红衣纤尘未染。
他忽然想起了自家歌舞坊里的舞姬,她们踮起脚来旋转,五光十色长裙的顺势展开,释放出皱褶里五色缤纷,层层叠叠展成奇丽的花。竟,都没有眼前的红衣女子来得美。
他随手抓住了半空中破风而来的箭,扎入了马的屁股,受惊的马发疯了般地向前奔去,冲入了包围圈,冲到了那红衣女子面前。
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惊慌失措,嘴角不由得上扬。
“不……”
他的背后火辣辣地疼,迅速蔓延的毒,让他眼前渐渐变黑。
是谁在他的耳畔叫唤着“阿齐”。
这世界想不到的事情太多。想不到自己最信任的人会背叛自己,想不到一不留神爱上的那个人是最不能接近的人,也想不到明知道结局是相爱相杀,他依旧义无反顾地来到了她的身边。
---他醒来时,看到的是一双哭红的眼睛,他微微一愣,然后问道:“是祈将军?”
“扑哧”一声笑出的,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的倾颜公主。
那几日,一直都是祈嫣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有时,她问:“你有什么要求吗?”他摇摇头。
终于有一天,他艰难地咽下了口中的饭菜,迎着祈嫣闪闪发亮的眸子,郑重其事地说:“区区只有一个请求,能不能换个好点的厨子。”
祈嫣脸色涨红,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夺走了他手中的碗。
她定睛一看,才发现碗里的饭菜已经空了。
林御齐看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笑意,也不觉间微微扬了扬嘴角。
“这,这个你收好。”她匆匆忙忙将血玉塞到了他的手中,仓皇离去,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瞪他一眼,“不准丢掉。”
林御齐连忙说“是”,眸光却忽然地幽深了一下。
---忽明忽暗的烛火映照得座上男子的脸晦暗不明。“阿齐,你爱上了她。”
林御齐苦笑:“主公,你是怎么做到的。你爱她,却将她推向了死亡的边缘。”
座上的男子没有回答。
---他知道平静的日子,终有一天会被打破。
祈家满门被屠,轻羽骑遭到埋伏受重创。
这不过是他的主公摆好的棋谱。每个人都不由自主,成为了一枚棋子。
遍地的轻羽骑的尸体,是既定的结局,但仍然让他有一瞬间的触目惊心。
他不愿她受伤,一丝一毫也不愿。他挡在她的面前,击碎了巨大的石块,纷飞洒落的碎片中,他傲然站立,双手染血,眉宇间却是傲然冷冽,宛若嗜血修罗。
他早就知道,祈嫣将会一点点看透他的身份。
祈嫣眸光微闪,将剑举起,剑尖上流转着璀璨的光芒,却是直指他的喉间。
“南平世子。”她一字一句地念着,一滴清泪已经从眼角滑落,她嘴角轻扬,勾勒出轻柔的笑意,盈盈眸光已经倒映出他的面容,“我若想杀你,你从第一天起就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是。”他负手而立,笑着,“区区,从不怀疑将军的身手。”
“呵,呵呵。”她冷笑起来,微微抬起了下巴,“我只问你一句,祈家被灭,轻羽骑被困,是不是你与他一手安排?!”
他该怎么回答?回答一个字“是”。但这一个字,不足以将他们之间的羁绊斩断。
“祈嫣,”他缓缓地抬起了眼眸,凝视着她,说道,“这是天下,不是棋局。”
“你永远都没有错,你永远是对的,你永远,做着正确的事情。”她高高举起的剑,刺入了他的胸口,与此同时,一滴眼泪顺着她的眼角缓缓滴落,她死死咬着嘴唇,看他身前的衣襟被鲜血染红,看他怀中的血玉徒然破碎,坠落满地。
她的手微微颤抖,傲然抬起下巴,冷冷地看着他,睫毛却在剧烈地颤抖着。
然后呢。然后,就让我们之间,再无过去,再无未来。
端木涟说的对。我们,已经牺牲太多的人。
唯独有一个人,就算倾尽我的一切,我都要护她周全。
那个人,是祈嫣。
我与墨痕听闻消息,得知祈嫣出现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将军府的山上。那里,有幽蓝色的泉水,围成了巨大的湖泊。它不是临渊,却是我与祈嫣建造临渊的原因。
可是,只有我与祈嫣在岳州停留数年才能发现的清幽的地方,怎么会被普通的一个将军府手下发现,并且引来岳州愤怒的人群?
愤怒的人群围聚在那幽蓝色的湖边,其中那个白衣冷面的女子傲然站立在人群前,与林御齐对立地对峙。他们二人剑拔弩张,一副随时随地会决一胜负的样子。水欣站立在若霜的身后,略有些迟疑地看向了柳树中若影若现的那个身影。
我的目光,也被那个身影吸引住,再也挪不开。
“君上。”那女子唤道。这一声极轻极柔的呼唤如同微风,吹拂起了她柔顺的长发,也吹动了湖面的涟漪。